第36章(1 / 3)

從澎湖回來,施世騌一直處於亢奮狀態。他對海葵也是百依百順,晚上卻經常躲著海葵,這天施世騌又關起門來,在燈下繪製著地圖,旁邊已經放了好幾張草稿,圖上有海島的形狀,畫著各種標記和符號。

門外有人敲門。海葵在外麵叫:“開開門。”

施世騌做出睡意朦朧的聲調說:“誰呀,我都睡了。”

海葵見他不開門,就說:“才二更天,你就困了?你也太懶了吧?”

施世騌想把他敷衍走,就說:“我有點傷風,想出點透汗……”

海葵這時不堅持要他開門了:“那好吧,你發發汗吧,要不要讓他們熬一碗美湯?”

施世騌說:“不用了。”他把耳朵貼到房門上,聽到腳步聲走遠了,才又放心地畫圖。

金漢臣也沒閑著,他這次跟隨施世騌出海,越是常常被甩下,越是心裏起疑。這幾天他見施世騌常常把自己鎖在屋子裏鬼鬼祟祟的,就想探個究竟。

一個黑影悄悄溜到紅房子跟前,這人正是金漢臣。他順著流水管子向上爬,爬到了二樓曬台上。燈光從窗簾縫隙裏透射出來。他從窗簾縫隙向裏張望著。

他隱約看到施世騌正在桌前寫著什麼,卻看不清,正想換個角度,巡邏的士兵過來了,他一急,腳下發出了聲響,他急忙伏在曬台上不敢動。一個巡邏兵問:“什麼動靜?”

另一個說:“大概是野貓。”

他們走遠了,金漢臣才慌忙順著流水管子溜了下來。落了地,他就想去報功,正好鄭聰也從大陸過來,得在他叔侄麵前露露臉。

此時鄭聰在鄭克臧處,叔侄正在交談。鄭聰的估計很不樂觀,清廷重建福建水師不是好信號。這次與蘇埕的談判又是無果而終,新水師提督萬正色上任,清軍又加強了攻勢,萬一金門、廈門失守,他們就隻有退守台灣了。澎湖是台灣門戶,必須好好設防,他這次回來,就是督辦此事。後院不能有失。

鄭克臧說:“侄兒已經做了些準備,糧草、炮藥都購進了些,但賦稅入不敷出,還不夠守半年用的。”

鄭聰說那還不行,必須做永久打算,讓這裏的山民也種稻,在西部沿海平坦地方多墾荒,一旦大陸海上嚴密封鎖,沒糧就全完了,有銀子也沒處去買。

鄭克臧說:“叔父提醒的極是。”

這時下屬來報,金漢臣從澎湖回來了,說有急事密報,在外頭等一個多時辰了。

鄭克臧說:“叫他再等一會。”下屬出去了。

鄭聰問:“金漢臣?是不是你父王替他改名換姓的那個降將?原來叫鍾瑞的?”

鄭克臧說:“就是他。天生的奴才,你扔給他一塊骨頭,他就對你搖掘尾巴,讓幹什麼幹什麼。我常支使他監視不可靠的人。最近在監視施世騌。”

鄭聰說:“好啊,不妨扔一塊有肉的骨頭給他。施世騌有異常表現嗎?”

鄭克臧說,倒沒有什麼特別反常的舉動。

鄭聰說:“要嚴密監視他,他原來那麼硬,怎麼突然要降了?其中能沒詐嗎?我實在覺得蹊蹺,不過你父王倒很放心。”

鄭克臧說,也不奇怪,這都是郡主的功勞,如果海葵不上島來,施世騌根本不會軟化。

鄭聰問:“海葵還和他有來往嗎?”

鄭克臧笑笑,豈止是來往,簡直是形影不離。據他冷眼觀察,海葵看上施世騌了,正好施世騌的媳婦死了,若海葵能拴住他,倒也放心了。這不,前些天她還陪著施世騌到澎湖列島轉了一圈。

鄭聰皺起了眉頭,感到鄭克臧幹了蠢事,讓他們上澎湖軍事重地幹什麼?

鄭克臧說,倒是郡主非要去,拉著施世騌去的。

鄭聰想了想說:“也好,回頭讓郡主也監視他,不更可靠嗎?”

鄭克臧笑說:“侄兒可不敢給她下這個指令,她一發火,會罵我個狗血淋頭。”何況他擔心,海葵會把底透露給施世騌。

鄭聰說:“好,明天我來跟她說。她有點脾氣也是人之常情。受了這麼多年的苦。”

鄭克臧向門外叫:“讓金漢臣進來。”

金漢臣彎著腰進來,發現了鄭聰,忙先衝他跪下:“二老爺什麼時候到的?小的給您磕頭了。”鄭聰向上抬抬手示意他起來。金漢臣這才爬起來又向鄭克臧行禮:“小的給監國大人請安。”

鄭克臧問:“你有什麼話,說吧。”

金漢臣向鄭聰、鄭克臧報告說:“從彭澎湖回來,施世騌每晚上就把窗戶擋得嚴嚴的,看不太清,好像在寫什麼、畫什麼,金漢臣想趁他不在時進去翻翻。”

鄭克臧不讓他胡來。放長線才能釣大魚。況且,也沒有真憑實據,又有海葵護著他。

金漢臣說:“怎麼沒有真憑實據?澎湖列島他跑了個遍,去幹嘛?到什麼地方又都問個仔細,我看他可能是刺探軍情。”

鄭聰鼓勵地說:“說得對。你別因為郡主的麵子不敢監視他,郡主是女流,不知軍國大事,不過投鼠忌器,你別傷害郡主的靣子就行。”

金漢臣說:“那哪能呢,小的再糊塗也分得清裏外大小啊。”

鄭聰說:“今後,我留下不走了,監國忙,有事你衝我說。”

嘿,又多了一個主子。金漢臣斜眼去看鄭克臧。

鄭克臧說:“這樣好。你今後就跟叔父聯絡吧。”金漢臣忙答應一聲。

鄭聰附一個書辦耳旁吩咐了幾句,書辦出去,不一會帶人托了一個蓋著紅布的方盤進來。

鄭聰令書辦:“送給金漢臣。”

書辦揭去紅蓋布,竟是密集擺的十個銀錠。金漢臣樂得嘴角都咧到腮幫子去了,還說:“小的這不是無功受祿嗎?”

延平郡王鄭經正和劉國軒、馮錫範、鄭克塽等議事,洪旭進來稟報說:“賓客司傅為霖回來了。”鄭經說:“讓他進來。”

洪旭便走到門口推開門,傅為霖進來行了禮,坐下稟報說,白跑了一次,沒有談成,他們原來答應的條件也反悔了。

馮錫範不當回事,他本來就反對談判。在他看來,原來的條件,都很勉強,他們反悔正好,那就繼續打。

劉國軒想的要遠些,他們雖占著金門、廈門,能守住的隻是幾個海島而已,自從三藩敗跡迭現,戰事對他們越來越不利。

馮錫範很樂觀,大不了撤回澎湖、台灣,他們就又沒咒可念了。

鄭經又問洪旭,他不又去活動了嗎?施琅到底能不能重新出山啊?隻要他不出山,就不怕,大陸那邊,沒人真正懂海戰,萬大刀是叛過去的,庸庸碌碌,是個無名鼠輩,不足畏。

洪旭說,賴塔貝勒傳話過來,叫咱放心,有他在,施琅不會起用的。並且說,重建福建水師不用施琅而用萬正色,就是他的偷天換日之功。

劉國軒卻現實得多,他聽說朝廷有個叫李光地的,是內閣學士,皇上對他的話言聽計從,他鼎力推薦施琅,還有一個不知好歹的福建總督姚啟聖,碰了南牆都不回頭,三番五次地上奏疏力保施琅,證明施世騌投降的話他們並不十分當回事。他分析,起用施琅是遲早的事。

洪旭說:“他施琅又沒有三頭六臂,他就是出任了福建水師提督又能怎麼樣?咱武平侯劉大人還比他施琅差嗎?”

劉國軒給施琅當過副將,他太了解施琅了。他這人打仗神出鬼沒,既有章法,又常出奇製勝,他又太知道鄭家軍的底細了。劉國軒最擔心的是,他一出山,振臂一呼,我們這裏會有些人投他,他的舊部在我們這裏當鎮帥的就不下十個。

鄭經望著傅為霖憂慮地問:“你去了一次大陸,你看施琅出山的可能大小?”

傅為霖說,說皇上不信任他,看不出,姚啟聖死命力薦,這會使皇上相信施琅無二心。

劉國軒又說,而且有傳聞說,施琅的女兒成了當朝太皇太後的公主,有了這層裙帶關係,皇上更容易高看他一眼。

如果是這樣,賴塔不是白吞了銀子嗎?鄭經說,這個賴塔夠賴的了,咱們使了那麼多銀子,連國寶《蘭亭集序》摹本都舍給他了,他幹成了什麼?到頭來還可能阻擋不住施琅出山。

馮錫範說他有個連環計,不知可否。

鄭經說:“你說。”

馮錫範的計是這樣的,先派人進京,給施琅送勸降信,當然得讓人截住,給施琅栽贓。同時逼著施世騌出戰,讓清朝將領與他對陣,那時他就是渾身上下長八十張嘴也說不清了。

鄭經說:“這主意好。施世騌在哪?馬上調他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