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製造火槍,最費工時的是槍管。以前的槍管都用鐵條拚合鍛打起來的,強度不夠,容易炸膛。如果我們把剛出爐的熟鐵先澆鑄成規格、厚度統一的長條,然後,趁著沒有冷卻的時候,再把熟鐵條卷軋成管狀形,再鑽膛擴孔,這樣的強度肯定比拚合鍛打好,因為槍管是整體鑄造再鑽孔的,質地均勻,沒有分段接縫,肯定能使槍管的壽命增強。”
“另外,在鑽孔時,摩擦生熱,鑽孔時由於摩擦會生成大量的熱量,為了避免損壞刀具,隻得停下冷卻。如果配置上管道來噴射油水來給鑽頭冷卻,同時還可以衝洗切削出來的碎片保證槍膛的精度。還有,現在我們用坩堝煉出鋼水,可以用鋼鑽來鑽孔了,生產效率肯定能提高一截。……”
高旭信口說著,陳永華卻是奮筆疾書記錄著高旭的話。好記性不如懶筆頭,以陳永華的務實,他自然知道這個道理。
老拐隻是瞧著高旭發愣,今天高旭提出的卷軋製管的方法,作為一個資深火器匠,老拐自然知道這種卷軋製管的方法,比起原來那種拚合鍛打製管,對槍管性能的提升,將是如何的革命性。
這一晚,老拐失眠了。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傳說這個不學無術的高大少爺,身為門外漢的他,怎麼總能洞察玄機,一針見血地提高改良之法。
“他的腦是怎麼長的?”老拐鬱悶地想道:“莫非他魯班附體了?就算是魯班,也不曉得這些東西啊?!”
次日,高旭在臨別之前,再一次在尤溪河兩岸巡視了高氏礦場。
其實高氏礦場本來脫胎於林氏礦場。
原來的林氏礦場位於尤溪河上遊兩岸的河穀平原上,尤溪河的河床一分為二地把礦場分為二個礦區,並且有數條支流從平原外圍的山脈流下,成為從深山開采出來的礦石與木材的運輸通道。林氏礦場除了有四座煉鐵豎爐依山而建之外,還有三座煉鐵爐依著尤溪河的主幹道臨河而建。而且在沿河的礦場上,除了煉鐵高爐之外,還有一個規模極大的鑄鐵工坊,打造一些鐵品用具。
作為尤溪縣最大的豪強,林氏當仁不讓的占有了尤溪最好的礦脈,最好的冶煉環境。林氏礦場先是從深山的采石場采取作為原料的鐵礦石,以及作為燃料的木炭,通過尤溪河的支流運輸到幹流兩岸的煉鐵高爐。煉出生熟鐵之後,一部分直接出售鐵料,一部分由自己的鑄造工坊消化,打鑄鐵製品批發銷售。
從采礦、煉炭到煉鐵、鑄造,林氏礦場已形成了流水線生產,完全符合高旭在尤溪建立煉鐵基地的要求。難怪周福生憑著同盟會的強勢,直接給林氏按個通韃罪名,查抄林氏產業,把礦場收繳,隻要把一個“林”字改成“高”字,就立馬完成了高旭的指派他來尤溪籌建高氏礦場的任務。這簡直是**裸的強取豪奪。
但是,如果周福生想把林氏礦場換個姓氏馬甲萬事大吉,並沒有那麼容易。
高氏是幹什麼的?是海盜,是以海上貿易起家的,是間商,不是生產商,煉鐵對於高氏來說完全是一個新領域。盡管崇明的高氏工坊已是名聲遠揚,但高氏工坊的軍火鑄造坊隻是鑄煉,對於上遊的鐵料生產,高氏沒有豐富的生產經驗。
高氏要介入鐵礦業的上遊產業開采治煉,就必須有一批熟練的工匠。但礦亂一起,這尤溪的大部分礦工都在林氏少主林書豪的號召下落草了,餘下的那些工匠也是觀望不前,對於高氏礦場的招募也是猶豫不決。亂平之後,總共俘虜了近三千多名礦匪,其通過鑒別,又有二成為資深鐵匠。如何爭取這批技術人才,順利地開展尤溪礦場基地的生產,是高旭在離開尤溪之前必須解決的問題。
在尤溪的日裏,高旭對尤溪的煉鐵業了解得越多,也就越發現林氏家族已滲透了尤溪的方方麵麵。正如陳永華所言,這林氏在尤溪頗得民心,而且林氏礦場也關係著尤溪數千上萬礦民的生計,對於林氏遭遇的莫須有的通韃罪名,同情者極多。因為林氏的前車之鑒,其它的一些礦場主對於高旭拋出的合作橄欖枝也心存觀望。大約周福生的海盜作風嚇壞了他們。
一直以來,商人對於統治者來說,都是養熟之後說宰就宰的豬而已。在明代傳統的抑商國策之下,商人是最沒有安全感的階層。而現在高旭要奉行重商主義來發展未來的國力,就必須增強以及保障商人階層的安全感。但在福建,先是鄭氏家族的垮台,然後是對尤溪林氏的強取豪奪,在商業領域,高氏的海盜行徑越發變得路人皆知。
所以,高旭要改變高氏的海盜形象,要在尤溪穩定發展高氏礦場,就必然安撫尤溪礦民。安撫需要時間,但高旭已經沒有時間了,安撫礦民、善後礦亂的工作高旭全權交給了尤溪縣理葉翼雲。
十二月十三日,高旭在旭衛鎮統領楚應麟部的護衛下,離開呆了整整三個月的尤溪縣,踏上了回江南的歸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