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鐵一鎮的營地駐紮在青龍鎮北麵的一處平地上。()白天的黃渡大捷使得軍心空前高漲,也使得四處的鄉民向營地蜂擁而來,他們帶上食物前來慰勞將士,也讓家的男丁前來投軍。相對於以前的大明官軍來說,同盟軍軍紀嚴明,大軍所到之處,絕無撓民之舉,軍營駐地,向來在村鎮之外,絕不侵占民宅。
在營地的央,成百上千的營帳眾星捧月地擁簇著高旭的帥帳。帥的燭火一明一暗地閃爍著,帳除了高旭之外,就隻有鄔含蓄一人。得到多鐸親征的消息之後,帳內的空氣突然之間似乎凝固了一般。鄔含蓄望著高旭那冷靜的臉容,心正暗歎他麵對大軍壓境而麵不改色時,但看著他下意識地從桌底下摸出一盒煙,然後抽出一支,叨在嘴角,用燭火燃起卷煙,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口濃煙時,才明白高旭的心裏並不像表麵這樣鎮定。
在明末,煙草已是頗為普及。而這盒煙是楚應麟給高旭的。這是鄔含蓄第一次看到這種用紙卷成的煙,也是第一次看到高旭抽煙。
高旭吸了一口,煙草苦澀的味道讓他更覺得心沉悶。他不由皺了皺眉,隨手熄滅了煙頭,轉過身,望著掛在帳的地圖。多鐸要是親征,必定會走陸路,因為長江的製江權在高鄭兩家水師手上。進軍大致的線路會從南京到鎮江,經丹陽再到常州。大軍到達常州之後,或者會去江陰,或者沿著無錫到達蘇州,再經昆山、太倉、嘉定兵臨吳淞城下,征討光複不久的鬆江府。
高旭記得在南明史上,多鐸隻是坐鎮南京,派博洛征伐蘇鬆、杭州,大約在十月份就凱旋回京了。他本人南下以來,從沒有離開南京城。但是如今,曆史已是變得麵目皆非。江陰、吳淞兩城的久攻不下,同盟軍光複鬆江府,竟然引來多鐸這尊大神的親自征討。高旭也知道,在曆史上,這個多鐸將在幾年之後染上天花病死,但在順治二年,也就是今年,這個豫親王還是活蹦活跳的。
如果說尼堪是橫在同盟軍麵前的小坑,以現在鐵一鎮與旭衛鎮兩鎮人馬的實力,高旭有信心一躍而過。然後就是博洛部十幾萬人馬,高旭還有信心拚個玉石俱焚。要是多鐸再領著十數萬人馬來親征,等待同盟軍的結局不言而喻。初創不久的同盟軍還沒長成參天大樹,就會被夭折在樹苗階段。
高旭深思良久,對鄔含蓄問道:“上次你說過,情報處在南京的據點遭到極大的破壞,這次多鐸親征的消息來源哪裏?多鐸親征的具體時間、兵力布置之類的細節如何?”
“消息來源於錦繡樓。”鄔含蓄一邊應道,一邊瞄了一眼高旭的臉色,又道:“情報的細節還需要確認。”
高旭聽罷,目光一滯,忍不住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一步一步走到鄔含蓄的跟前,沉聲道:“你知不知道一個模棱兩可的情報會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一個沒有經過確認細節的情報就擺在我的桌上,這是你身為同盟軍情報處統領該幹的事?……我再問你一句,這個情報準不準確,那個錦繡樓的情報渠道究竟可不可靠?”
對於這個出身錦衣衛的鄔含蓄,高旭一直覺得是把雙刃劍,用得好很稱手,一不小心就傷人傷已。他與那個高老莊管家鄔老家夥一樣,這對叔侄都有出色的執行力,但他們對高氏的忠心究竟能值幾個錢,又如何對他們做到恩威並施,高旭著實沒有絕對的把握。與這些陰謀家打交道,高旭向來不能掉以輕心。
麵對高旭壓抑著的惱怒,鄔含蓄的額頭忍不住滲出細汗,他強自定了定神,道:“少爺,錦繡樓的顧樓主不肯透露消息的進一步細節,她說要當麵向你彙報。”
高旭吐出一口氣,轉身坐回椅子上,盯著低著頭的鄔含蓄,道:“我記得上次已經回應了這個問題。”
鄔含蓄道:“少爺,你應該見她一麵。”
高旭冷哼一聲,道:“鄔統領,你這般一而再地替那錦繡樓的樓主引見,究竟收了她多少好處?”
因為有過孫芸這個前車之鑒,高旭一點都不想與那些來自秦淮河的名妓打交道。女人一旦瘋狂起來,著實難以揣度。對高旭來說,女人越簡單,越有愛。比如生性純淨而又脫俗美麗的沈潔,豔媚無雙的居家熟婦湯娘子,靚麗的巾幗英雄趙明月。
那些出身秦淮的名妓,高旭雖然敬佩那些奇女子的節氣,但她們閱盡風月,曆遍世情,行事常常出人意表,無跡可循。至於錦繡樓那個處心積慮以求一見的顧樓主,高旭抱著敬而遠之的態度,隻讓鄔含蓄去與她周旋。
鄔含蓄緩緩地抬起了頭,在高旭清冷的視線下,似乎有點窒息的感覺,道:“回報少爺,屬下的確收了好處——情報處的好處。”
“哦?收了什麼好處?”高旭又冷哼一聲,問道:“說來聽聽。”
鄔含蓄道:“上次屬下說過,洪承疇大索南京城,我們情報處的據點幾乎全被破壞。再加上城內盤查極為嚴格,我們想要重建情報據點並非一朝一夕可成。就在屬下束手無策的時候,錦錦樓的樓主與下屬接觸,自稱能在南京城內提供一個情報據點。”
“少爺,你知道這個情報據點在哪裏麼?”很顯然,鄔含蓄的語氣頗為振奮,但不敢多吊高旭的胃口,立即道:“這個據點竟然是禮部侍郎錢謙益的府上。”
高旭自然知道這個錢謙益,在明末時期作為東林黨首領,頗具影響力,在南明弘光政權當出任禮部尚書,多鐸南下時降清,仍為清朝的禮部侍郎。高旭沉吟一下,道:“那錢謙益的名雖盛,但節氣風骨不值一提,他初降不久,敢在洪承疇的眼皮底下,冒著抄家滅族的風險給我們提供情報支持,其必有緣故。這個緣故大約是他的愛妾,曾經的秦淮八豔之一,柳如是,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