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劍橋大學要給他一個榮譽文學博士學位,理事會中有人反對,說他支持中國1997年收回香港,違背英國利益。展開辯論時,支持者認為,他是中國人,支持中國收回失土是愛國行為,劍橋不能反對任何人合理的愛國行為;中英租借新界條約,租期99年,到1997年期滿,這是任何文明國家都必須遵守的國際行為;劍橋講理性、講守信,不能反對信守條約的行為;劍橋注重學術獨立自由,文學博士是學術性的,不是政治性的。③
① 田家明《劍橋觀禮記》,《明報月刊》2005年10月號。
② 石貝《我的老板金庸》,216頁。
③ 田家明《劍橋觀禮記》,《明報月刊》2005年9月號。
6月22日,金庸獲授劍橋大學榮譽博士,隨即提出申請,請求到該校攻讀博士學位。劍橋最初不接受,因他已是榮譽博士。他的申請差不多花了三個月,費了一點周折才得通過。他已80多歲高齡,名滿海內外,卻執意要去劍橋拿一個博士學位。他說:“求學,並非為了學位,而是感到自己學問不夠。”2003年11月23日,他在香港浸會大學說:“我最喜歡大學生活,我快80歲了,最大願望還是到大學去做學生,從一年級念起。”①
2005年10月1日,金庸入學劍橋大學聖約翰學院,與他同班的有中國學生,也有日本、韓國、新加坡等國的學生。他每周上兩次課,一次兩個鍾頭,從不缺課。剛去劍橋時他租房住,後來花30多萬英鎊在劍河旁買了房子,“那裏的住房升值很快,去年買的小房子,現在已經漲了5萬多英鎊。等我讀完博士,可以賺一筆小錢”。他笑得很開心。
金庸沒有帶車,也沒有在劍橋買車。到了劍橋他很想騎單車上學,但太太不讓他騎,怕他年紀大了出安全問題。他隻好打的去上學,“坐的士就很貴,差不多一百塊港幣一次……”導師很照顧他,有時騎著單車到他的住處來上課。②
金庸的唐代史導師麥大維(DavidMcMullen)教授是道地的“中國通”,不僅普通話說得好,還精通中國的曆史、文學和古漢語。金庸最初提出的選題有武則天、狄仁傑、匈奴與匈牙利人、中國與羅馬帝國之滅亡等,麥大維都沒有同意,最後提出唐朝皇位繼承製度與唐朝衰亡的關係,麥大維認為可以考慮,學位委員會也通過了。
2006年,金庸完成碩士論文《初唐皇位繼承製度》,從2007年起修讀曆史學博士。這年11月25日,他終於卸下“浙大人文學院院長”的頭銜,但浙大還是要他擔任名譽院長,當晚頒發了聘書。
金庸真正在劍橋讀書的時間差不多兩年。他總是說:“我覺得學問不夠,也是自己的生活中、人生中的一個缺陷。”所以,80多歲了他還要去拿學位,彌補這個缺陷。2009年,他成為中國作家協會會員,隨後成為中國作協名譽副主席。早在1998年,鄧友梅、陳祖芬就要介紹他進作協,他沒答應。
① 《快樂的君子——王蒙,金庸與香港大學生暢論人生》,《明報月刊》2004年1月號。
② 《時代周報》2009年1月12日。
2010年9月,金庸完成博士論文《唐代盛世繼承皇位製度》,透過正史、野史分析唐代太子繼位製度以及宮廷的權力鬥爭。唐由盛轉衰的安史之亂發生,唐玄宗派了兒子榮王平亂,後來戰死,正史未提死因。他分析太子把弟弟榮王殺了。他說自己找了很多證據,“證明這個事件是曆史上造假,其實是太子在發動政變,把弟弟殺掉,而且他(太子)占有軍隊,連父親也不敢動他”。他認為馬嵬坡事件就是皇太子發動的武裝政變。唐代皇位繼承他早有留意,1969年4月25日的社評《自來帝皇,不喜太子》提及,“唐太宗英明無比,可是也不喜歡太子承乾,於是太子糾合大將侯君集等造反,事敗被廢”。又提及當年玄武門之變,唐高祖不得不立李世民為太子。
劍橋大學聖約翰學院院長杜柏琛(ChristopherDobson)親飛香港,給他頒發學位證書。當夜身穿長袍的杜柏琛以拉丁文宣布他成為榮譽院士和文學博士,接下來用英語說,劍橋從不在海外頒博士學位,這次是破例。①
當金庸要去劍橋讀博時,老朋友羅孚曾說:“他已是八十以上的老人,年已耄耋,依然好學不倦,這實在使人敬佩。其實他大可不必如此。學無止境……何妨放下、自在,這真是何等自在!”②此時,他已87歲,羅孚則已離世。
金庸曾是億萬男女的偶像,海峽兩岸的座上客,以其武俠小說和《明報》社評征服了華人世界無數凡夫俗子的心。多年來,他的龐大身影覆蓋了海峽兩岸、芸芸眾生。一個冬日的下午,陽光照在香港北角渣華道嘉華國際中心他的辦公室。窗外,維多利亞灣湛藍的海水,一如半個多世紀前他初來香港的日子。那一刻,在記者眼中——
他是一個溫和而細致的人,儀容整潔,戴著金絲邊眼鏡,風度和藹。拍照時,他微微有些羞澀和緊張,手裏拿著一張從雜誌上取下來的塑料封套,卷成細長的棍,不停地玩弄。……看到他略帶靦腆的笑容和不知所措的舉止,在這數百平米環繞書架和海景的大辦公室內,格外顯得孤單。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