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自己活著毫無意義,隻想到一種不驚擾媽媽的辦法,悄悄消失。”但這怎麼才能辦得到呢?龍崽,你是媽媽唯一的寶貝。
那張瀟也從重慶匆匆趕來了。且不說龍崽對他的評價給我造成先入為主的成見,我第一眼看他就是認為他是個汗臭味的混賬。他怎麼會和龍崽達成夥伴關係的呢?難道我的龍崽也像個江湖小弟需要大哥照顧那樣需要這樣的人?
他一進門來,瞄我一眼,也不招呼我,就猛拍龍崽的肩膀,說:“好兄弟,沒看出來你比我還能幹。我在QQ上忙活了半年也沒女生應招!”爾後,他竟對我像使喚丫頭那般地說:“高興,咱們喝酒,拿瓶酒來慶祝一下!”我不客氣地說:“我家裏沒酒!”他卻不在意我的惱怒,隻顧說:“那我們去街上喝!喝他個天翻地覆!喝高了再回屋來痛快。反正咱們都是要死的人了,最後時間可要放開了整!”這些話,我覺得他全是衝著我說的。他很興奮,看著我眼睛便閃閃發亮,似乎我就是那個可以被他“放開了整”的東西。
龍崽問:“你負責找的藥呢?”張瀟甩了個響指,說:“當然OK,我從不拉稀擺帶。”他從旅行背包拿出一盒藥來,遞給龍崽。龍崽接過來看了看,想遞給我也看看。我卻因為張瀟這人而感覺糟糕透了,沒接。他把藥瓶揣進了兜裏。
“××××(藥名),保證我們能夠迷迷糊糊地睡過頭,睡過頭,永遠不醒。哈哈。”張瀟說著,急急忙忙從背包拿出電腦,墊在膝蓋上打起了字。
“你幹嗎?”“直播。”他頭也不抬地說,“咱們現在就開始直播。”他側身翻包,從裏麵拿出個相機,說:“梔子,我給你拍張照片。”我鐵著臉拒絕道:“不行。”他說:“唉,你和小龍一樣沒想開。咱們都要死的人了,要死就死個轟轟烈烈。況且咱們還有幾千個粉絲歡呼雀躍等看你的玉照呢。照一張吧,我可是預告了要給他們看看你的樣子的。”我說:“你再不收起相機我就叫保安了。”他有些莫名其妙地轉頭看看龍崽。龍崽說:“我可從來都不同意你搞直播的。”這也沒掃了張瀟的興,他放回相機,還忙著在鍵盤上打字,邊打邊說:“你們不是到最後關頭都想不開,這叫不見棺材不掉淚。我有先知先覺,便會提前享受。”龍崽找機會悄悄對我說:“梔子姐,等會兒你背一下做我女朋友的黑鍋,我要讓他別纏著我們。”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點點頭。過一陣,龍崽對張瀟說:“晚上你自己找個賓館。”張瀟說:“這又怎麼啦?不是說好了的麼。”龍崽正色道:“說好啥?半年前你說要找個女生一塊兒狂歡到死,我就從來不同意。這違背我的原則。”張瀟沮喪地看著我說:“唉,總是放不開啊。我都懷疑你們是不是真的敢死了。”龍崽說:“死還是不死,這是每個人自己的秘密,自己的理由,你別以為這個可以達成一致。”張瀟問:“那我們還去不去了?”龍崽說:“先找到地方再說。不過我先說好,到時候不準任何人強迫任何人,這是一開始就定好的。”一起去街上吃了飯,張瀟背著包去找他的賓館了。龍崽和我一道往家走,他說:“對不起梔子姐,讓你背黑鍋了。”“沒關係。”我說,“不過龍崽,我可不願意和這個臭東西做伴。”龍崽說:“我知道。我騙他的藥。我們最好馬上就走--你真的要和我一塊兒去麼?”我說:“當然。”於是,我們回了家,草草收拾了一下就開車出門了。汽車開出城,龍崽停下車,給張瀟發一條短信。短信上說:“別跟著我們,也別來找我們了,臭東西。”“臭東西”這詞語是我說的。發了短信,他關掉手機,我們哈哈大笑。隨後,他似有警覺地問:“梔子姐,你的手機呢?”我說:“我沒帶。”他明白我不帶手機的意思,頓時默然無語。
我了解龍崽的沉重意識。是不是真的要自殺,我可不敢肯定。不過揣著藥,就揣上了自殺的念頭,有了這念頭,就可以一往無前地驅車前行,感覺非常棒。
“這是什麼藥啊?”“應該就是一種強效的安眠藥吧,我想。”龍崽說,“一睡就不醒來。
吃多了安眠藥不也這樣麼。”我想起蘇芬揣著藥去找我爸爸的往事,便對龍崽講了。都是藥,都是令人放手一搏的催化劑,隻不過蘇芬的藥和我們的藥的藥性可完全相反啊。
龍崽頗為羨慕地對我說:“梔子姐,你對你家大人的事了解得真多。而我呢,很怕了解。我這一輩子就在躲,生怕我爸爸媽媽的消息傳來。”我說:“我愛我爸爸,又是那種孤獨不敢言說的愛,恐怕知道的都是我的想象呢?”嗯。我愛我爸爸!現在,終於可以放開喉嚨地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