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8章 梔子,我要爸爸做我的寶貝(6)(1 / 3)

你看這事變得多糟糕。都是你,爸爸。我打電話給爸爸,問他:“爸,你看我為矮子叔叔畫的畫,有沒有一種恐怖的感覺?”“這個,”我爸說,“有一點吧。梔子啊,你的畫有些冷冷的詭異,這不能說不是一種風格。”“那我畫的你呢?媽媽呢?”“媽媽你畫得挺溫暖的,可見梔子心中,最愛的就是媽媽啊。至於我,我是挺瘦的,可也沒有梔子畫的那麼瘦吧,而且還蒼白,蒼白得嚇人。”他停了停,接著說,“梔子,你應該去交個男朋友。你都到爸爸媽媽當年開咖啡館的年齡了,還沒交個男朋友,這哪兒成!”我說:“好吧,我這就交個男朋友。”一個多小時後,我給龍崽電話:“龍崽,你還在成都麼?”他說:“在,我在網吧,正在和傻逼張瀟吵呢。”我轉念一想,說:“你不是想去找絕境麼,我想和你一起去。”他半天沒說話。

我說:“真的,我們不是還要去追月亮麼?”他說:“有你陪同當然好啦。”等龍崽來之前,我把矮子叔叔的畫像,四幅我爸爸的畫像,架在陽台上燒了。沒想到這幾幅小畫,冒出那麼多火焰,那麼濃的煙,保安和鄰居都朝這邊張望,朝我喊話啥的,急得我滿頭大汗的。可我怎麼也不能把它們扔到垃圾箱,再被那些收荒匠帶去什麼地方幾斤幾兩地銷售吧。

龍崽來的時候還沒燒完呢,他二話不說,就跑浴室接了一塑料桶水站在火堆邊上,預備見機施救。

“別嚷嚷啦,不會失火的,馬上就好。”他朝那些鄰居喊道。我覺得心安了許多。畢竟男孩子,就算是像我弟弟那麼小的男孩子,勇氣也要比我大很多的。

“別潑水,我要把它們全燒成灰!”他當然懂我的意思,不過,他對我的語氣,很覺吃驚。我就忍不住靠在他身上了。我帶著哭腔說:“龍崽,你說得對,我是個一無是處的變態女生,我心裏沒有美好的東西,我隻有恐懼。”龍崽說:“我沒這樣說。你不是。”我總是想公開地說一句,至少能對龍崽說,就是那句話,我終於說了。“我愛我爸爸,這不是變態麼?”他臉上有些汗水,也是急的吧,瞅瞅火堆,再瞅瞅我,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我愛我爸爸,你沒聽懂麼?”他說:“我懂。進了你房間的人都看得出來的。”我心虛虛地問:“那麼,你是不是因為看出來了然後故意那樣說的啊--故意說我畫的矮子叔叔是恐怖作品來氣我啊?”“那不是。那是我真實的感覺。”“我爸爸也是這樣說的。”我哭了。這次沒來得及躲回浴室,隻去到房間沙發坐著擦眼淚。而他,還得留在陽台上,照看火堆,等那些畫完全化為灰燼。

爸爸,愛你愛你

龍崽有自殺的念頭,並非為生活為情感所迫,隻是一種失去意義的人生的最後好奇。死亡,到底有何不同凡響的東西?他不知道。人怎麼能知道死呢?但是一個人又怎麼能放著一件令人著迷的事永遠不去試試呢?他著迷於自殺的念頭已經有兩年了。《殺李哥》的作者華秋說過,青春中人,若無性欲之甜頭使之忘卻,自殺的念頭便會縈繞其心。龍崽因為父母所從事的職業,自小就覺得男女之事十分肮髒,他從未嚐試在男歡女愛上尋找解脫。要不然,就因為至今未留存著少男少女早期共有的某種銳利和脆弱,無法在討好人和被人討好中獲得樂趣。

有一次他說:“操社會,操社會,男人操社會,社會這麼壞,都是男人操的。”但是他又討厭女人,說女人黏糊糊髒兮兮的,還以為自己是個甜果凍。當然,他指的是那種已具有成熟“風情”的女人,那種被鋪天蓋地的廣告宣之於世的媚態女性。

他話音很尖,我往往以為是變音期的特征,時常將他看成弟弟,經常忘記他已經二十多歲,變音期早過了。他並沒有跟隨世上對男性的暗示而成長,幻出所謂的男性雄渾有力的嗓音。龍崽不管這些,他會尖叫、會直截了當表現受到驚嚇或者大吃一驚的表情,這一類的表情在男人看來通常是應該隱瞞的。

那夜,我和龍崽終於相擁而坐,能感覺到彼此的溫度和質感--不過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我們之所以相互依偎,皆因我倆都是陰暗滋生之物,比如脆弱潔淨的小豆芽。我們依偎在一起,並沒有通常意義上的肉欲曖昧。肉體是有的,隻不過肉體變成了傳達內心語言的媒介。沒有曖昧,反而清楚徹骨。他說了自己最難以啟齒的事。

“我爸我媽開著夜總會,你知道的,我爸一直依靠我媽,從來都這樣。其實,一開始,他們沒有本錢的,他們開夜總會的本錢來自我媽做妓女的收入。我媽媽做過妓女,所以那些警察就任意欺辱她,什麼事情都敢對她幹。他們想欺辱我媽媽的時候就抓我爸爸,要她主動去受欺辱。我媽媽從來不讓我知道這些,我也假裝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了,我媽媽就會無顏活在世上,會去死的。”我們沒有開燈,窗簾也拉上了。我們躲在暗室說著這世界最齷齪的事,羞恥的反而是無辜者,世界卻從不會道歉。那時,我情不自禁地抓住龍崽的手,想安慰他。如果他願意從我身上獲得更多安慰,我會願意的;即便他像通常男人因在世上受挫而從女人身上找補那樣對待我,我也不會吝惜自己。爸爸,我說的是真話。我感覺到一種深刻如自虐的母性渴望,好想愛他。我連乳房都漲癢了,但我沒有勇氣將他的手放到上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