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明刀在自己租住的小屋裏的床鋪上昏睡了七天七夜方才醒來。醒來後感到饑餓難忍,便胡亂弄了幾口吃的吃了。吃完飯又覺得頭疼欲裂,便翻揀屋子,結果把屋子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有翻揀到一粒藥片。齊明刀想了想,便開門去找馮空首。馮空首的房門倒是開著,可裏麵的東西全搬走了,隻剩下滿地亂扔的紙片。許是聽夜來香的話,搬到無聚樓去養病或者捱度剩下的日子去了吧。
齊明刀鎖好自己的房門,走上街頭。街上的風一吹,頭興許就不疼了。
齊明刀胡亂走著,竟然走到楚靈璧的院落門口,齊明刀推院門進去,看到一個老年婦女正在揮刀砍院落中那些爆裂死亡的竹子。齊明刀上前問:“老人家,楚靈璧在嗎?”
老年婦女抬起頭,茫然地看看他,手中的刀往裏指一指,又低頭繼續砍她的竹子。
齊明刀往裏邊看,原先鎖著的屋門打開了,原先打開的屋門鎖上了,那鎖著的門上還貼著一張告示:主人外出,長久不歸。
齊明刀忙又問:“老人家,楚靈璧到嗄搭去了?”
老年婦女停住活計,茫然地看他,茫然地回答:“出遠門了,叫我看守這可憐的院子哩。”
“出遠門?出多遠的門?”
“說是要出國,去京城辦手續去了。”
“出國?去哪一國?”
“父母讓她去歐洲團聚。”
“噢。”
“可她偏不聽父母的話,自個兒決定,要去美國。”
“去美國?”
“是說去美國。不過我老太婆耳聾眼花,聽不太準,看著也不一定是。”
齊明刀呆傻在東倒西歪的竹子前。
老年婦女不再說話,埋下頭繼續砍她的竹子。
齊明刀沒有說告辭話,恍恍惚惚地出門走上大街,又一路恍恍惚惚地走到秦漢瓦罐,找到陶問珠。陶問珠看到齊明刀,緊蹙眉頭,踧踖地說:“這位客人,想要吃什麼飯菜?“
陶問珠濃密的長發不見了,頭發剪得很短,有些像庵裏的尼姑。
齊明刀的心一陣刺撓,說:“我不吃飯菜,我找人。”
“請問客人找誰?”
“找你。”
“找我?找錯了吧?我不認識你呀。”
“那就找陶問珠吧。”
“噢,是有過一個陶問珠,聽說已經死了。”
“甭演戲咧,你不就是陶問珠嗎?”
“我是叫陶問珠,可我的確不是您要找的那個陶問珠。”
齊明刀本來就恍恍惚惚的,聽到陶問珠這麼一說,精神愈發的恍恍惚惚了。
“你說你不是陶問珠就算你不是陶問珠吧。”
“不是算,是是。”
“算是吧,我可以進寶鼎樓去見唐二爺嗎?”
“唐二爺不在。”
“咋會不在呢?”
“去長安城碑林,商量捐寶鼎樓的事宜去了。”
“捐獻?好好的寶鼎樓為啥要捐獻出去呢?”
“這您可得問唐二爺去。”
齊明刀離了秦漢瓦罐,過了護城河,沿著城牆根,一路轉來,直轉到他初次進城時到達的安遠門前。
齊明刀忽然想起師傅貨郎苗說給他的話:“沒上過城牆,沒登過城樓,就不算到過長安城。”
齊明刀進長安城大半年,經曆的事兒倒是不少,逛的地方也不少,可就是沒上過城牆,沒登過城樓。
齊明刀已經習慣了罰款和買票,就買了一張票上了城牆。師傅貨郎苗說過,城牆寬得很,能並排行走四輛皮軲輪馬車。師傅說的對也不對。哪裏是並排行走四輛皮軲輪馬車,簡直能並排行走四輛十輪大卡車。
齊明刀敞開胸懷,迎著凜冽的寒風行走在寬闊的城牆上。師傅說得對,沒上過城牆,沒登過城樓,就不算到過長安城。齊明刀借著師傅給他鼓的豪氣,登上了安遠門的城門樓。
齊明刀環樓四望,一下被長安城內外的美景震住了。
落日殘陽,照射著長安城內外。城北,彎曲若帶的渭水泛著白光;城南,終南峰嶺起伏綿延伸向天邊;城裏,高樓林立,街道縱橫。林立的高樓中,鍾樓鼓樓,西市東市的大略相貌隱約可見。齊明刀極力想找到寶鼎樓和四水堂,可惜沒有找到。寶鼎樓和四水堂被鱗次櫛比的樓頂淹沒了。眼前,殘陽落在城門樓油漆剝落的雕梁畫棟和飛簷翹角上,寒風吹響了懸掛在飛簷翹角上的銅風鈴。殘陽和風鈴聲中,成群的馬燕上下翻飛,一會兒繞著城門樓粗壯的廊柱,一會兒繞著齊明刀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