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2章 (2)(1 / 2)

齊明刀麵對颯露紫和拳毛騧空空蕩蕩的位置,忽然想起在電視上看到的英國名馬紅蘭姆。紅蘭姆雙耳尖豎,兩目明亮,身軀俊美,跑起來跟流星一樣快。紅蘭姆三奪英國全國賽馬冠軍,和其他幾位體育明星一起,被評為最佳運動員。紅蘭姆死後葬在她獲得殊榮的賽馬場終點上,墳墓四周遍植綠樹碧草,墓前恭放著她的主人、騎師、追隨者、擁踅敬獻的簇簇鮮花。賽場中心,高聳著紅蘭姆的青銅塑像。塑像凝固著紅蘭姆無盡的光榮與驕傲。

紅蘭姆不愧為一匹神駒,但她的風光隻是在賽場上,而颯露紫和拳毛騧的神威卻是在刀光劍影的戰場上。賽場和戰場可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地方啊!

英國人把紅蘭姆埋在了她取得光榮與驕傲的地方,而中國人卻讓颯露紫和拳毛騧漂流海外!

杜大爺呀,你的靈魂是追隨颯露紫和拳毛騧去了嗎?!

齊明刀和楚靈璧麵對在場和不在場的六匹神駿深深三鞠躬,然後來到東廂房。

案上裂成兩半的青玉圭不在了,其他東西一樣不少。墨猴蹲在墨猴居的壁沿上,雙目無神地往前看著。齊明刀敲敲案角,見墨猴沒有半絲反應,便伸指一撥,墨猴立即僵硬地往後一翻,跌進墨猴居裏去,墨猴居裏登時騰飛起一片細小的猴毛。原來,墨猴已經死去多時了。墨猴居旁邊放著蘋果片和核桃仁,硯台池裏還有殘存的墨汁。墨猴絕對不會是餓死的。

齊明刀和楚靈璧再看杜大爺平日睡覺的床塌下麵,蟋蟀死了整整一層。楚靈璧看到自己搭的床並沒有拆去,張鳴岐製作的那件銅煨腳爐還放在床中央。爐火早已熄滅,爐灰被透窗的寒風吹灑在床鋪上麵。

那天晚上,她和杜大爺煨著爐火,杜大爺對她說:我的病好了,體力恢複了,完全能夠像以前那樣生活了。三個了字,是客氣地向她下逐客令呢。楚靈璧有些後悔,後悔她對杜大爺太好了,伺候得太精心了,讓杜大爺的病好得太利索了,體力恢複得太快了。太快了!太快導致自己也要太快地離開了!楚靈璧呀,你急什麼呀!你就不能慢一點嗎?慢一天你就可以在半坡城馬廄多呆一天,慢一分鍾你就可以多陪杜大爺一分鍾。楚靈璧隻有裝聾賣傻,假意沒聽見杜大爺的話。杜大爺並不罷休,接著說:這些天幸虧你來照顧我。

這是杜大爺對楚靈璧所說的程度最深的感激話,楚靈璧聽到這句話,心中澎湃起巨大的浪潮。但是她得走了,因為杜大爺又說,你也夠累了,該回家休息休息了,順便打問打問咱古董行當最近還有啥事兒。楚靈璧忍住淚水點頭同意。第二天,她給杜大爺煎了最後一次藥,伺候杜大爺喝下。做了最後一頓飯菜,溫了最後一壺酒,陪杜大爺吃了喝了,又囑咐杜大爺,晚上風寒,睡覺時穿上我給你織繡的貼身小衣,免得著涼。然後告辭。杜大爺一直把她送到柴門外。楚靈璧記不清自己來過半坡馬廄多少次,每次走時打聲招呼就走了,杜大爺頂多把她送到溪水邊,她跨過溪水出柴門就走了。今日倒怪,送到柴門外,還伸手握住她的手,像搖一根小樹枝一般搖了搖。

楚靈璧說,回去就看不見你了。

杜大爺說,咋能呢?看見終南山就看見我了。

楚靈璧看了一眼溪水邊瑟瑟發抖的卷耳,流著淚走了,回長安城自家屋裏去了。

寒風透窗拂來,把煨腳爐吹得錚錚發響,那響聲奏成幾句曲子:“衷祈願,終南依舊。秀手絹字臨行稿,把英雄遺事托身後。君在上,吾叩首。”

楚靈璧捧爐在手,幾天前夜半和杜大爺銅爐煨腳的情形再次浮現眼前,而且愈浮現愈清晰,清晰得刻印進腦海的屏幕上。

齊明刀看著楚靈璧的眼淚滴在煨腳爐裏,聽著銅爐的錚錚聲,不禁也沉入風一樣彌漫在東廂屋的哀傷之中。

楚靈璧把煨腳爐放到條案上,又來整理床鋪,結果在枕頭底下發現了自己親手給杜大爺織繡的貼身小衣。自己千針萬線,縝縝密密織繡的貼身小衣整整齊齊壓在枕頭底下。杜大爺走了,走的時候沒有穿這件貼身小衣,該不會是忘記了吧?

楚靈璧綻開貼身小衣,展在手中細看。貼身小衣的衣背上繡的是八角花,衣前襟繡的是瓜瓞綿綿圖。八角中繡的是一莖花草,花草腰間結一對碩果,梢上歇一對銜枝鳥。前襟一朵藍花上,金瓜迭加金瓜,一直往上。左邊一蝶,右邊一鳳,戲耍得正歡快。楚靈璧繡這每一樣瓜果花鳥都有寓意,簡直把自個兒的心都繡進去了。可是,杜大爺走的時候忘了穿這件貼身小衣。再一想,不是忘了。自己走時是讓他試在身上的。杜大爺試在身上,還開玩笑說我一穿小衣就成鳳飛蝶繞的瓜果園林了。貼身小衣疊得整整齊齊壓在枕頭底下,分明不是忘記了。

楚靈璧把貼身小衣鋪展在床榻上,打開自個兒帶來的藍布碎花包袱,取出青白玉人,平放在貼身小衣上。齊明刀看到青白玉人身上沁著殷紅殷紅的血,那品相風貌,比他第一次在楚靈璧閨房的枕邊看到的青白玉人可是好得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