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73章(2 / 2)

齊明刀趴在城門樓的欄杆上,沉浸著,回憶著,想象著。這殘陽是漢時的殘陽?還是唐時的殘陽?這殘陽照射的長安城,是漢時的長安城還是唐時的長安城?說不清,城牆的磚縫縫裏,淺藏深印的難道不是漢唐時的殘陽嗎?

齊明刀想:我不是一個高貴的人,我隻是一個鄉下稼娃,是師傅貨郎苗慫恿我這個稼娃到長安城來的。師傅真怪,自己永遠離開了長安城,卻要讓徒弟娃永遠進入長安城。不過,進總比不進好。一進長安城,就碰到許多高貴的人。杜大爺,唐二爺,金三爺,鄭四爺,董五娘,周玉箸,楚靈璧,陶問珠,報紙人,還有馮空首和夜來香。他們都是真真正正的長安人,是長安城的靈魂。就連那個扶桑人秀水,也生長著長安城的靈魂。是啊,光有權錢遠不能算真正的長安人,有文化和良心才算真正的長安人哩。

我齊明刀算不算真正的長安人呢?師傅貨郎苗和楊老漢引領我進了長安城,古董的緣分又使我結識了那些有血氣有文化有良心的長安人。杜大爺唐二爺他們的血液通過古董這種特殊的流傳形式,一點點湧進我的血管,並慢慢擴散向我的身體,滲透進我的靈魂。我的身心正在一點一點變成長安人。這變化非常奇怪,隻能朝前變不能朝後變。正如人生之路,隻能向前不能朝後。這是長安城的時間,也是整個世界的時間。不管我最終會變成一塊秦磚,還是變成一塊漢瓦,亦或變成一匹石馬,我總得一點一點地變,永不停止。

我從杜大爺唐二爺金三爺鄭四爺董五娘周玉箸楚靈璧陶問珠師傅貨郎苗和楊老漢他們身上觸摸到了長安城的靈魂。長安城的靈魂形成的曆史太久遠,形成的體貌太巨大。他們隻是長安城靈魂極少的一部分。而我從他們身上觸摸到的,恐怕隻是兩片指甲蓋兒或者半輪耳朵,顯然那距離長安城靈魂的全貌還相差很遠很遠,但我畢竟觸摸到了。也許我今生今世都無法看清那全貌,但我堅信,我一定能感覺到那靈魂的跳動。那靈魂就像杜大爺的心一樣,即使終止跳動,卻仍然傳遞著!

齊明刀胡思亂想,思緒猶如眼前的馬燕淩空穿飛。

齊明刀憑欄立在長安城安遠門的城門樓上,感覺到了凝固的長安城的湧動。齊明刀把懸在胸前的明字刀卸下來握在手中。湧動的長安城是奔跑的馬群,城河嘩嘩的水聲裏夾雜著馬蹄敲地的隆隆聲響。齊明刀騎在馬群裏一匹最高大的馬身上,高揚著徒然長大的明字刀,隨著馬群向前馳騁。馬蹄聲響由小而大,由稀而密,由近而遠,雷霆一般滾過大地和天空。

長安城的馬群在遼闊的大地和天空奔馳一陣又轉回來,打著響鼻歇息了。

杜大爺、唐二爺、金三爺、鄭四爺,董五娘,周玉箸、楚靈璧陶問珠、秀水,我們都是長安馬群中的一匹,和颯露紫、拳毛騧一起,也和金柄印、宋元祐、肖黃魚等害群之馬一起,奔騰馳騁,掩鼻歇息。

齊明刀憑欄西望,看到殘陽像一堆巨大的篝火,突然燃盡熄滅。殘陽熄滅,四周黑雲湧起,朝長安城摧壓過來。渭河被黑雲阻斷,終南山被黑雲遮沒,長安城的城樓和大廈被黑雲纏繞。淒厲的北風攪和著雪片,漫空而下。

下吧,下一場大雪,讓丈二八尺厚的雪掩埋住長安城,然後再出一輪紅日,融化那雪,讓純淨的雪水洗禮出一個新的長安城!

雪越下越大,席片一樣的雪花飄舞在長安城上空。毫無疑問,這將是一場百年不遇的大雪。

2003年7月——2004年7月一稿2004年7月——2005年4月二稿

2006年隆冬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