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市開始修繕一小部分破損的明清城牆,整個北京城都掀起了一場捐獻舊城磚的活動。當然這個景觀林徽因沒有看到,恐怕也是她不想看到的。
古都北京終於在林徽因的美麗夢想中沉淪了。五百年來,從改朝換代的兵災中得以完整幸存的北京古城牆,卻在和平建設中被當做封建餘孽徹底鏟除了。她眼睜睜地看著,卻無能為力。
熱愛的事業得不到尊重和保護,叫林徽因和梁思成心痛難當,記得梁思成的第二位夫人林洙這樣回憶過:“一天我下班回來,發現一箱林先生(指梁思成的第一位夫人林徽因)生前與思成為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的花圈紋飾草圖,被扯得亂七八糟,還踏上很多腳印。我正準備整理,思成說,算了吧!於是讓我把這些圖抱到院子裏去,他點燃火柴默默地把它們燒了。最後的一張他拿在手中凝視了良久,還是扔進了火堆。結婚幾年,我沒有見過他哭,但是這時,在火光中我看到了他眼中的淚花。”
那是梁思成最後一次哭,是因為那張跟林徽因一起設計的草圖而想起了往昔的時光嗎?愛人巳遠逝,夢想巳滅。華夏被毀,情何以堪?
我們也哭嗎?或許還是笑吧!在人的生命裏,充滿太多的悲傷與無可奈何,我們既然無力改變什麼。但為它力爭過,為它盡力過,也就無憾了。人們都說命中劫數,我想那些曾經傲然挺立的城牆也明白這其中的道理。所以除了留下淒涼的哀歌外,它們允許自己倒下。
花開花落,緣起緣滅。失去都是美好的,留下的都是該珍惜的。或許滄浪偶然的邂逅,成就今日的美好;或許滄海必然的遺漏,變成永世的感傷。林徽因亦明白,她帶著詩意來到塵世,微笑地麵對一次又一次的災難。風雨過後,露打清荷,無損她潔淨的美麗。每一個華麗轉身,她都更加坦然;每一場風暴洗禮,她亦更加堅強。她對生命充滿著熱情與熱愛,然而世態無情,疾病纏身,林徽因像風中即將殘落的花,即使依舊保持了優雅的美麗,也無法卸去凋零的悲苦。
暮色降臨,晚風徐徐闖進窗子,心底無限感傷會不經意地打擾著看似寧靜的林徽因。在別人眼裏看來,失去了徐誌摩,林徽因依舊堅定地活著,綻放美好的風韻。然而隻有林徽因自己知道,心裏那無法愈合的傷口還在淌著血,在她身邊,有寵她愛她的梁思成,有憐她惜她的金嶽霖,但他們的愛卻無法捂暖靈魂一個角落的冰冷。
那裏隻有徐誌摩可以入駐,那裏詩情畫意,風輕雲淡。林徽因用她獨有的祭奠方式懷念著徐誌摩,從不曾分離。
記憶
斷續的曲子,最美或最溫柔的夜,帶著一天的星記憶的梗上,誰不有兩三朵娉婷,披著情緒的花無名的展開野荷的香馥每一瓣靜處的月明湖上風吹過,頭發亂了,或是水麵皺起象魚鱗的錦四麵裏的遼闊,如同夢蕩漾著中心彷徨的過往不著痕跡,誰都認識那圖畫沉在水底記憶的倒影!
人人都有記憶,人人都有一生難以忘懷的知己。人人都會為花兒展顏,為雲兒駐足,為寧靜微笑。願我們人人記憶裏都開滿美好的蓮花!
白色的世界
醫生曾經對梁思成說過,林徽因將不久於人世,以為最多隻有三年五載光景,然而林徽因以非凡的毅力熬過了十年。這十年,她在病榻上參與了國徽的設計,拯救了景泰藍,參加了中國人民英雄紀念碑的設計,在中國古建築的研究上取得了巨大成就。這十年成就了她人生的傳奇,林徽因是辛苦的,但亦是滿足的。生命的足跡緩緩變淡,她知道最終等待自己的是什麼。她變得很安靜,很坦然,她是來自天際的精靈,在死亡麵前不會有一點恐懼和慌亂。
林徽因住進了北京同仁醫院,再也不像從前那樣被人圍繞著生活,因為此時此刻的她需要真正的靜養。她似乎也感覺到自己生命如秋季枝頭的黃葉,風起雲動,漸次枯萎。林徽因靠在床頭,望著窗外紛飛的落葉,眼神凝聚,麵容平淡。在林徽因的世界裏,好久沒有展顏寧靜的時光了。為事業奔波忙碌,她幾乎都忘了,原來空氣可以這般清淨。那一刻想來林徽因還會微笑的吧,心隨著窗外紛飛的彩蝶緩緩跳動,原來生命如此美好。
每每有朋友來醫院探望,曾經愛言愛笑的林徽因變得很安靜,安靜得像個剛出生的小孩子,纖塵不染的潔淨。她的眼睛柔美如水,每一個轉動都帶著夢樣的神韻,她的微笑安靜潔雅,每一次勾起嘴角都有著詩樣的美好。梁思成看在眼裏,心則痛成一團,事業的挫敗,親人的即將離開,像兩把鏟子,挖掘著他的心與靈魂,他會長久地凝視著林徽因,妄想時間可以慢一點,再慢一點。
金嶽霖也成了病房的常客,他會找個安靜的椅子坐好,給林徽因削個蘋果,說說話,談談心,偶然相視微笑。那個時候金嶽霖不會對林徽因再說建築上的事情,更不會說北京拆迀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他會跟她談她喜歡的事物,空氣中蕩漾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