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候滿腔的熱情全是你的,秋天懂得,
秋天懂得那狂放一一秋天愛的是那不經意不經意的淩亂,但是秋天,這秋天,
他撐著夢一般的喜筵,
不為的是你的歡欣:
他撒開手,一掬瓔珞,
一把落花似的幻變,
還為的是那不定的悲哀,歸根兒蒂結住在這人生的中心,一陣蕭蕭的風,起自昨夜西窗的外沿,
搖著梧桐樹哭一一起始你懷疑著:
荷葉還沒有殘敗;
小劃子停在水流中間;
夏夜的細語,夾著蟲鳴,
還信得過仍然偎著耳朵旁溫甜;
但是梧桐葉帶來桂花香,
巳打到燈盞的光前。
一切都兩樣了,他閃一閃說,隻要一夜的風,一夜的幻變。
冷霧迷住我的兩眼,
在這樣的深秋裏,
你又同誰爭?現實的背麵是不是現實,荒誕的,
果屬不可信的虛妄?
疑問抵不住簡單的殘酷,
再別要憫惜流血的哀惶,
趁一次裏,要認清造物更是摧毀的工匠。
信仰隻一細炷香,
那點子亮再經不起西風沙沙的隔著梧桐樹吹!如果你忘不掉,忘不掉那同聽過的鳥啼;同看過的花好,信仰該在過往的中間安睡。
秋天的驕傲是果實,
不是萌芽一一生命不容你不獻出你積累的馨芳;
交出受過光熱的每一層顏色;點點瀝盡你最難堪的酸愴。
這時候,
切不用哭泣;或是呼喚;
更用不著閉上眼祈禱;
(向著將來的將來空等盼);隻要低低的,在靜裏,低下去巳困倦的頭來承受——承受這葉落了的秋天聽風扯緊了弦索自歌挽:
這夜,這夜,這慘的變換!
心如大海
人之秉性有千種萬種。有人淡泊,有人倔強,有人任性亦有人沉穩。更有人用“動如狡兔,靜如處子”來形繪,想來有理,但細細推敲又覺得單薄牽強。大千世界裏,人是最奇異的風景,折射著千般不同的光彩。正麵看為陽,光潔明亮;側麵亦為陰,沉和深邃;陰陽交替,形成人千變萬化的不定性。世間的路錯綜複雜,奔騰的火車在原野裏喧囂,你知道它來自何方,去往何處。它的一生在規定下線路奔馳,滾滾的風塵宣泄它的淡定簡單。而人,毫無簡單可言,你永遠無法參透人生之路,你不知道下一步會呈現怎樣的選擇,會怎樣走。
梁思成漫步清華的時候,他絕不會想到自己會踏上建築這條路,並將之視為一生的追求。當初林徽因告訴梁思成,她以後準備學習建築。梁思成大感意外,他從未想過文弱的女孩子要學蓋房子:“建築?”他反問道,“你是說house(房子)?還是building(建築物)?”
林徽因笑起來,她左邊臉腮上有一個不對稱的酒窩:“更準確地說,應該是architecture(建築學)吧!”
這位建築學巨匠晚年承認,自己最初選擇學習建築,隻是為了林徽因,“我當時連建築是什麼都不知道。”
當我們被林徽因和徐誌摩的詩情畫意燃燒,為花開歡欣,為花落感傷的時候,卻忘了這個一直陪伴在林徽因身邊的,看似默默無聞實則在建築領域取得無限榮耀的男子。他或許沒有徐誌摩的蓋世才情,亦沒有金嶽霖的堅持,但是他對林徽因的了解和愛像潺潺春水,叫人為之感動。
我們常說歲月如流水,轉瞬而過,無論是華麗的詩章,還是蕭索的秋葉,在時光的年輪下,慢慢輾碾,慢慢隱沒。我們用粗糙的拙筆記錄的其實都是歲月的流水賬,我們會為曲折坎坷的故事熱淚盈眶,會為林徽因與徐誌摩的有緣相識,無緣相守而感歎,卻忘了林徽因身邊這個始終依舊的男子。
我們都知道林徽因在建築設計上有著過人的敏感,然而,隻有她的家人知道,這位才女在和梁思成一起工作的日子裏,從來隻肯畫出草圖便要撂挑子。後麵,自有梁思成來細細地將草圖變成完美的成品。而才女林徽因這時便會以頑皮小女人的姿態出現,用各種吃食來討好梁思成。
這段軼事始聞於2003年,以之詢於中央美院參加過人民英雄紀念碑設計組的教授,那位一貫藝術家風度極強的老先生,臉上露出的是孩子氣的微笑:“梁思成不在的時候,林徽因的圖並不是不能自己畫。也許,她要的就是這種被思成寵著的感覺。而寵著林徽因,隻怕也是梁思成最大的快樂!”
我們都說林徽因是理智自持的女子,灑脫得就像天際的白雲,潔淨得宛如碧波蓮荷。但不管怎樣的女子,恐怕都無法避免對身後有一副堅實臂膀的期待。這種說不清的東西,就是一個男人的責任。有時候,放棄也是一種對愛的負責,比如金嶽霖最後一刻的棄權。
其實林徽因對徐誌摩的感情,可以從很多地方看出來。一如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有自己曾經深愛而又終於未能相守終生的人,即便幾十年的風雨過後,依然在你心中一角深深埋藏。關於林徽因和徐誌摩的評價,大概還是梁從誡先生說得最為貼切:“徐誌摩的精神追求,林徽因完全理解,但反過來,林徽因所追求的,徐誌摩未必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