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康橋上分行的抒情(1)(3 / 3)

那時的徐誌摩經曆著每個人都會經曆的迷茫期。望著陌生的城市,望著那些黃頭發、藍眼睛的異族人群,徐誌摩的心陣陣酸楚和失落。他會想起遠方的父母妻兒,會想起霞光片片的中國古都。在那裏雖不能說如魚得水,但也是平坦愜意。現在呢?不知道眼前這交錯複雜的路,哪一條是自己人生的路。茫然失措的徐誌摩在十月上旬,申請進入倫敦大學政治經濟學院,學習經濟學,攻讀博士學位。

或許是常年居外,思念親眷,對那段苦悶的婚姻還抱著一點希望;也可能隻是為了排遣苦悶,他來到倫敦後不久,便與其父親通電,要求將妻子張幼儀送來倫敦。1920年11月26日,他還給家裏寫過一封信:

“兒離紐約以來,過二月矣,除與家中通電一次外,未嚐得一紙消息……從前鈐媳尚不時有短簡為慰,比自發心遊歐以來,竟亦不複作書,兒實可憐。大人知否?即今鈐媳出來事,雖蒙大人慨諾,猶不知何日能來?歡兒樂否,轉瞬三歲足矣,兒他日歸,歡兒不識父矣!既乃父亦不(知)阿兒何若,雖見照片,不足憑也。最好盼鈐媳將歡兒一日自朝至暮行為說話,一起記下,寄我讀之則可知兒性氣智慧之梗概矣!”

在寫這封信的時候,徐誌摩是多麼的思念身在故土的妻兒。有些人說徐誌摩是絕情的,他對自己與張幼儀的婚姻不曾有過絲毫的好感。從這封信裏看卻也不盡然。他沒有愛過張幼儀,但還是與她同床而眠,生下了他疼惜的歡兒。他讓張幼儀遠渡重洋,來到倫敦與他相會,會隻是需要她來排遣心中苦悶,要她來照料自己的生活嗎?他多少應該還抱有一點美好的憧憬。

這年冬天,張幼儀來到倫敦。徐誌摩便在康橋鄉下一個叫沙士頓的地方,租下兩室一廳安居下來。也就在那時,徐誌摩在林長民的介紹下,認識了小說家狄更生,並於狄更生的幫助之下進入了劍橋大學皇家學院當了一名特別生,隨意選課聽講。家務全由張幼儀料理,徐誌摩則一早便去上學,但也回來吃中飯和晚飯。有一段時間,徐誌摩還請了一位英國老師給張幼儀教授英語,後來由於女教師抱怨張幼儀英文基礎太差而半途而廢。由於張幼儀每天有太多事要忙:“要買東西、打掃內外,還要料理三餐。”她竟也沒有堅持讓女教師或徐誌摩讓她繼續學習英文。

要是徐誌摩不帶她出去玩,一個不會英文的人,應該很少有機會走出家門。有些評論在描述這段生活的時候,說徐誌摩亦曾帶張幼儀去看競舟、看電影。這是事實,但是,根據張幼儀對她內侄女所說的來看,即便是看電影也不見得與浪漫有關。張幼儀說,那是唯一的一次去看電影,他們原先說定的是去看一部卓別林的電影,可因為徐誌摩在路上碰到一個朋友。他朋友說範倫鐵諾的電影比較好看,他們因此便往回走去看範倫鐵諾的電影。張幼儀為此而有些不快,當範倫鐵諾出現在銀幕上的時候,徐誌摩和他朋友都跟著觀眾一起鼓掌,而她卻隻是把手擱在大腿上坐在漆黑之中。

這是他們生活的一個小細節,但在張幼儀內侄女根據張幼儀晚年的口述所撰寫的一本書《小腳與西服》中則有張幼儀更全麵的描述。

“那時我沒有想過我們夫妻到西方以後,丈夫對我的態度會不會有所改變呢?在中國,夫妻之間應該保持距離,尤其是在公婆麵前,以表示尊重。可是在西方,就我們兩人一起,我們本來可以為所欲為,不過隻有徐誌摩做到了,他愛來就來,愛去就去,好像我不在那兒似的。他總是回家吃午飯和晚飯,也許是因為我們太窮了吧!如果飯菜好吃,他一句話都不講;要是飯菜不好,他也不發表意見。他的心思飛到別處去了,放在在書本文學、東西文化上麵。”

今天你們年輕人知道怎麼樣討論事情,像你大概就會嚐試和你先生商量大小事情,可是當年我沒辦法把任何想法告訴徐誌摩;我找不到任何語言或辭藻說出,我知道自己雖是舊式女子,但是若有可能,我願意改變。我畢竟人在西方,我可以讀書求學,想辦法變成飽學之士,可是我沒法子讓徐誌摩了解我是誰,他根本不和我說話。我和我的兄弟可以無話不談,他們也和徐誌摩一樣博學多聞,可是我和自己的丈夫在一起的時候,情況總是:“你懂什麼?你能說什麼?’”。

回想他們兩人每天很少見麵,即使是每天吃晚飯的時候,也總是各自低著頭、坐在昏暗的燈光下相對不語,我們當然也就知道,這沒有感情交流的婚姻是多麼的不幸。

他們說愛情是婚姻的墳墓,但是若連愛情都不曾有過,那樣的婚姻又用何來維係。他們的沉默、疏離巳經從形影轉換到精神上了,就算近在咫尺可也遠如天涯。他們的婚姻就像是聞一多筆下那塘泛不起一絲漣漪的死水,是兩個人沒有為愛情而努力奮爭的結果,更是傳統婚姻悲哀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