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遊重洋
人與人的相遇有很多種。可能萍水相逢,卻一見鍾情;可能“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從此便成了彼此一生的傳奇;可能在南國的雨巷,撐著油紙傘偶遇丁香的惆悵,化作輕輕的歎息;可能在茫茫人海擦肩而過,再次相逢卻不相識;也可能似曾相識,卻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巳老。
有人說,人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兩人或許曾在夢裏相見;也或許隻是因為前世誰欠著誰的情,今生要用眼淚償還。正如《紅樓夢》所寫,賈寶玉原本是青埂峰上的一靈石,而林黛玉是寄寓石下的絳珠草,因感激他的遮風擋雨所以幻化人形,用一世眼淚還報。如此想來,即使悲情卻也讓人覺得淒美。
這是一個具有蠱惑性的說法。我們希望徐誌摩和林徽因能因這份刻骨的康橋之戀而攜手一世,給那硝煙彌漫的戰火年代填寫一份雅致。但是沒有,風依舊清瑩,雨依舊瀟灑,淡淡的月色下,康橋成了人們美好的夢境。
真的很難簡單地用幸運或者不幸來概括兩個人的相遇,就像很難用好或不好形容任何一段感情。徐誌摩與林徽因的相遇帶著一定的悲劇色彩,但我相信他們一定都不會後悔曾經在康橋有過那麼一段歲月。徐誌摩遇見林徽因或許就是像安妮寶貝說過的一句話,“徽因,我遇見你,那是我在劫難逃,”
“在劫難逃”,看似帶著點點無奈,實則有著烈士斷腕的豪邁與執著。試問世間有多少感情可以配得上這幾個字?梁山伯是祝英台的劫數;賈寶玉是林黛玉的劫數。長久以來,文人墨客給感情披掛了悲情的色彩,似乎隻有這樣才可以體現愛得深,愛得轟烈;亦似乎隻有這樣才可以叫人灑淚後凝思久久。我也曾迷戀過這樣的感情,但是當看到林徽因與徐誌摩的糾結後,我才恍然知道,原來世間也可以有這樣的情感。
淡淡的,如潺水滾過山石小徑,帶著清脆的叮嚀,每一聲都喚著寧和,每一聲都叫人心曠神怡。他們的感情平靜卻長久的牽掛,隻要看到對方平安,看到對方快樂,一切足以。就像那句話,你若安好,便是晴天!難道這不是感情的最高境界嗎?林徽因是幸運的,徐誌摩也是幸運的,他們的相逢、相知、相戀都是被詩意包裹的美麗篇章。
林長民很疼愛林徽因。在1918年4月林長民前往日本考察的時候,他原想將林徽因帶在身邊一起東遊,但未能如願。他抵達日本的時候在給林徽因的一封信中寫道:“每到遊覽勝地,悔未攜汝來觀,每到宴會又幸汝未來受困也。”
到了1920年春,林長民赴英考察憲政。這一次他終於如願把林徽因帶在了身邊。這次遠行,林長民引領愛女登上了新的人生曆程,不論生理還是心理,從此林徽因都告別了她的少女時代,使這個世界的輪廓在她的麵前越發清晰起來。
林徽因對此當然毫無意識,林長民則高度自覺。他行前明確告知女兒:“我此次遠遊攜汝同行。第一要汝多觀察諸國事物增長見識。第二要汝近我身邊能領悟我的胸次懷抱……第三要汝暫時離去家庭煩瑣生活,俾得擴大眼光,養成將來改良社會的見解與能力。”(一九二〇年致林徽因信)。
看著林徽因那個時代人的信件時,你會發現,他們在信文中經常會夾雜使用一些英文詞彙,英文句子。留學遠洋在那個年代是一種時尚,那時的著名人物幾乎都有留洋的背景。然而事實似乎也證明了一點,在中國接受再多的新式教育,終究不如到國外去親身體驗一次來得更為真切,影響更為深遠。
書中說三月桃花,豔麗如霞,但若沒親眼所見,隻能在腦中幻想,總是有些遺憾。唐代著名畫家韓幹一生喜愛畫馬,為了讓之栩栩如生,終日與馬為鄰;清朝金陵八家之一的吳宏,擅長山水、竹石,亦不知踏過多少山水,方能讓其畫縱橫放逸,水墨淋漓。隻有看過、感悟過、愛過,才可以真正懂得。
那年初春,林長民與林徽因兩父女由上海登上法國Pauliecat郵船,航行在煙波浩淼的海洋。林徽因縱目遠眺,視野應當從未如此開闊過。不知在茫茫的大海上她是否也會感覺到自身的微小和這世界的博大。
5月7日,郵船抵達法國,父女兩人轉道去往英國倫敦。到達倫敦後先暫時住入Rortland,後租下阿門二十七號民房,定居下來。安頓下來後,林徽因不僅要照料父親的日常生活,還要不時參加父親的社交活動。先後認識了如著名史學家H.C.威爾斯、大小說家T.哈代、美女作家K.曼斯菲爾德這樣的名人。這讓她很快便對倫敦社會有所了解,而這樣的交際活動一定也讓她的身心受到不小的影響。
8月7日起,林徽因開始隨父親漫遊歐洲大陸。瑞士的湖光山色、比利時的鑽石和動物園、法國的燦爛文化以及德國經受一次大戰後滿目的戰火遺跡,都讓她感到驚奇。林長民日記中的日內瓦湖風致顯然有別於林徽因兒時的西湖:
“羅山名跡,登陸少駐,雨湖煙霧,向晚漸消;夕陽還山,嵐氣萬變。其色青、綠、紅、紫,深淺隱現,幻相無窮。積雪峰巔,於疊嶂間時露一二,晶瑩如玉。赤者又類瑪瑙紅也。羅山茶寮,雨後來客絕少。餘等憩Hotelat chardraux時許……七時歸舟,改乘Simplon,亦一湖畔地名。晚行較迅。雲暗如山,靄綠於水,船窗玻璃染作深碧,天際尚有微明。”一一林長民一九二〇年八月十四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