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愛卿,抬起頭來。”朱見深的聲音,回蕩在殿內。
聞言,楊道煥緩緩地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君子不器的匾額下端坐在椅子上的兩代君王。
“你看到了什麼?”朱見深問。
“天下!”
“此話何解?”
“陛下是天,皇太子居天之下,是謂天下!”
這一番解釋,巧妙的結合了兩代君王的特點和現在所處的情況。
朱祐樘心裏暗暗叫好。
朱見深也一樣,麵上仍不動聲色地說道:“你在天下之下,又是什麼?”
“臣居於天下之下,是謂芸芸眾生。一飲一啄,一屋一舍,俱是君恩所賜。”
但他的回答,並不讓朱見深滿意,後者道:“你在西北的經營的產業,可都不是朕所賜。”
“俱是陛下所賜。”楊道煥回答,“若無太平世間,臣辛苦搜刮來的貂皮、山貨,又賣給誰呢?有清平的天下,才有臣一方偏福,幹點力所能及的事。”
“真是清平的天下嗎?”朱見深端坐不動,“連朕眼皮底下的京營都出了那麼大的事,還敢說清平。”
清平的近義詞,太平!
但願人間多情,但願日子清平。但願花開遍地,覆了所有刀兵。
成化一生追求“和”,卻發現自己一生都在“鬥”,鬥到最後仍是一地雞毛。
他不甘心,又無可奈何。
楊道煥奏道:“清平就像水一樣,平日不在乎,直到失去的時候才知道寶貴。天下百姓,賴陛下福澤,已經享受了幾十年太平。
正因承平日久,弊端才會暴露。出了問題改正就是,恰恰是一直不發現問題,那才危險。”
“京營弊端,你打算怎麼改?”朱見深又問。
“此,不是臣能多言的。唯陛下指示,臣遵照辦理。”說著,楊道煥叩首觸地。
殿外,陽光下,站著錦衣衛和大漢將軍。
他們手裏的禮器,在陽光照射下,熠熠生輝。
偌大的武英殿,在此刻陷入了沉默,隱隱藏著殺機。
“那麼,朕要你解散秦兵,你會答應嗎?”皇帝聲音在殿內緩緩響起,打破了沉默。
“臣,即刻親赴西寧,解散秦兵。”楊道煥頭也不抬地道,“從此不再踏足中原一步,以謝天恩。”
為了給皇太子清除路上的障礙,自己也能成為犧牲品,不如直接給自己找好退路。
嘿嘿!西北天大地大,我大不了學跛豪帖木兒,到中亞當一個腳踢奧斯曼,拳打蒙古的西亞小霸王。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楊道煥趕忙收住心神。
那就想一想罷了,皇帝是不會真的把他放到西北,否則,也不會費這麼大的力氣把他召來,還廢這麼多的話。
不過,楊道煥身上榮辱不驚的氣度和海闊憑魚躍的不羈,著實讓朱見深無處抓手。
他甚至懷疑,楊道煥到底算不算個忠臣。
這和李賢他們完全不一樣,屬於異類中的異類。
別的異類,是言行上的放蕩不羈,楊道煥的異類則是發自內心的與眾不同。
朱見深抬頭看了一眼匾額,君子不器。
嗯?也許楊道煥就做到了這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