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二十年,茫茫在外有家(2 / 2)

在一起前十年,我倆抱定了丁克的打算。這麼說真有點難為情,原因是,我和他隱隱擔心,命運給了這麼多好東西,會不會後麵埋伏著地雷,因此不敢多作奢望。

二〇一三年九月,我一個人去亞丁徒步,山上狂風呼嘯,高原缺氧不適,停在一處懸崖邊休息,麵前就是雪山。久久凝望自然的遼闊,千萬年不變的雪山湖泊,極易勾起人一生短暫終有一死的念頭。相守的兩個人,先去的往往幸運,另一個要承受無盡的孤單。

我感到生命虛無縹緲,輪到一人獨行時,該以何為寄?現在的我可以說出不少,興趣愛好,智慧修為,等等。而那個時候,我隻是想著,有個孩子的話,大概可算寄托。那趟旅行結束,我們決定要一個孩子,不論命運安排什麼,都感恩,都接著。

女兒秋假,帶她出行在曼穀轉機,看到她臉旁飛著一隻大黑蚊子,我第一時間伸手就去拍,邊拍邊說:“好大的蚊子!”

她著急擋我的手,說:“媽媽別打死它,它咬我我又不會死,你拍它它就死了。”

我一時非常感動,眼前有些模糊,她看著我,說:“你也覺得它可憐是吧,說不定是個蚊子寶寶,它死了媽媽會很傷心。”

在清邁逛街,遇到一家鱷魚研究院,展示有整張鱷魚皮,以及各色鱷魚皮包包,她看了一圈,小臉嚴肅地跟我說:“媽媽,你可不能用這些包,殺死的可能是鱷魚媽媽,也可能是鱷魚寶寶。”

那一刻我又想到命運,一個這麼美好的生命經由我來到這個世界,我不知道該感謝誰。

楊絳寫:“我們這個家,很樸素;我們三個人,很單純。我們與世無爭,與人無爭,隻求相聚在一起,相守在一起,各自做力所能及的事。”

這是我和他最欣賞的一種家庭關係,除此之外,無比確定的是,也要讓她成長在一個積善之家。我們盡力給出,為使她未來過上知足心安、能給出愛給出善的生活。

我不清楚命運給我的這一切,暗中標好的價碼是什麼,但時常思考價碼,至少能時時保持清醒。

為圖心安,我會時常想想,還能付出哪些已占有的。最可以失去的,是已擁有的謀取更多錢財的機會,是享受更多奢侈,是那些人家用慣的習以為常的機巧和捷徑。

就老老實實的,多服務他人,成就他人,為他人鋪路,為他人提供舟船。少踩著別人過河,別總把別人當路。

看到無意識饕餮的人,拚命享受奢侈的人,時刻想著占盡更多的人,才德不配位的人,很難心生羨慕,而更多覺得可憐。

於是,我深深地喜愛、欣賞、佩服這樣的人:激流勇退、見好就收(有智慧),樸實節製(懂修身),“事了拂衣去,深藏功與名”(有品性)的人。

據說人全身細胞更新一次需要七年,二十年過去了,我和他曆經三次“洗心革麵”“重新做人”,竟然彼此還認識,還欣賞,還想繼續扶持,彼此成就,對於命運,我無以為報,隻以這一場生命為舟楫,兢兢業業行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