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3年夏天的一場大風暴席卷了家鄉一大片地方,苗家莊也未幸免。母親曾心有餘悸地告訴我,她獨自端著小油燈,用手捂著躲在了鍋屋的東南角牆旮旯裏,嚇得頂梁骨走了真魂,隻聽見劈裏啪啦的暴風掀翻著屋頂,粗大的雨點下個不停,縮成一團癱在那裏,好歹盼到天亮。屋草蕩然無存,地上一片狼藉,雜亂不堪,母親萬念俱灰,一切希望瞬間破滅了,一下子愁得老了許多。幸虧在鄰居親友幫助下,幾天後重新把房子修繕起來,母親嚇掉了的魂也逐漸歸了竅。當時我正在沂水師範上學,回家的公路上那一路慘景不忍目睹。
母親是有功之臣,始終如一地侍奉著公婆,盡孝道,撫養著三個兒女,含辛茹苦了一生,犧牲了自己的青春和幸福,為嫂嫂生了個好丈夫,為我三個侄子、兩個侄女生了個好爸爸,為我和姐姐生了個好哥哥--作家、詩人,苗得雨。
沒有天哪有地?沒有地哪有家?沒有家哪有媽?沒有媽哪有我們仨?我們要感謝奉獻了一生的母親,母親積勞成疾,1981年冬,71歲的母親再也抵抗不過疾病和衰老,那白胖的母親不見了,後來骨瘦如柴,咳嗽很多痰,她曾氣憤地說:“怎麼我吃了飯都成了痰?”她也曾和東鄰隋家大嬸子說:“今年過不去了,棺材穿繩的眼都透氣了。”平時棺材底部穿繩的眼結滿了蜘蛛網,人到臨終時蜘蛛網就沒有了,不知農民迷信呢還是有什麼科學道理呢?她也曾和同胞妹妹我的親姨說:“毀了啊,不行了。”那淒慘悲涼的心情,我們當兒女的聽到後,怎麼會不難過呢?
1981年臘月,我正在外地教學,當時正值五年級年終考試,我心中祈禱上蒼,多給母親延長些時間,等學生考試結束後我就回家看她。可陰曹地府的判官哪講人情,把母親硬硬地帶走了。母親永遠不知道了痛苦,永遠不知道了思念,永遠躺在了地底下。母親勞累了一生,太疲倦了,葬入黃土之下的母親,靜靜地躺在村西邊和過世的奶奶、爺爺做伴去了。母親去世時沒見到思念了一輩子的丈夫,沒見到她可憐又累贅的小女兒,這是我終生的遺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