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章 通完故鄉的路(2)(1 / 3)

我與陶鈍、王安友坐火車,用了一天一夜加一個上午到的上海。其中光在浦口過輪渡,就擺弄了兩三個小時。一路上還難喝上幾杯水。中午從窗口買點吃的,直到下午4點,我輾轉了幾個車廂弄了一缸子水。我讓陶老先喝,他說:“你們年輕人消耗大,你和安友喝!”安友說:“我隻要抽煙,就把渴忘了!”疲憊不堪的陶老笑著說:“戰士是冒著炮火打去的上海,我們坐火車去上海,可真是天堂般的舒服了!”

到了上海,是於部長同我們談工作,安排各方麵的事。於老那時叫我“小苗”

“小苗,吃什麼灶?”我說:“吃大灶。”於老說:“改了,吃中灶!”在上海,我們從解放區來的同誌,熟悉了鄭君裏、周小燕、陳強、孫道臨、李健吾等早已聞名的老文藝工作者。

1952年春節,我和父親約好一起回家過團圓節。父親從東北來,我從上海來。在濟南火車站候車室,我正等待上車時,廣播中呼叫:“苗得雨同誌,你父親在軍人候車室等你!”多年已不喊父親了,他走時我7歲,現在我也長到181米的身材,到候車室見到父親,發現我們爺兒倆個頭差不多,我頭一句話竟是:“你找我?”我已記不起一夜火車、又一天汽車,是怎麼經過的。第三天早上到的家。一進門,祖母還未起床,父親喊了一聲:“娘!”祖母驚叫一聲,便大哭起來:“小婊子兒,你還回來呀?”母親從北屋出來,沒有哭,也沒有說什麼,即進鍋屋燒水做飯。她的淚早哭幹了。那天的飯,我也記不得是怎麼吃的了。從父親有了音訊,到回家探望,又是四年時間的等待,而此時等到的父親,已經另外有了一個家。然而母親仍然在等他,從那以後,每次父親回家探親,母親總是等不知多少個日夜。直至1981年底去世,是坐在大門口等了一個秋天又一個冬天。

矯永到家裏以後,家裏有了孫子媳婦,1953年春又有了重孫子長水,祖母不再那麼掛念兒子和孫子了。長水周歲學會說話,天天喊:“媽,京京,看爸爸!”矯永抱著他兩次去北京,我那時正在中國作協文學講習所學習。1955年學習結束,又回到山東文聯,矯永便帶著長水從老家來省城濟南了。祖母、母親又天天想了。想我父親,想我,想我妻子,想長水。大妹得雲出嫁在本村,妹夫是轉業軍人,身體負傷較重,不能幹重活。二妹得榮在外上學。兩個老人更加孤單。我盡可能結合工作,常回家看看。有時是矯永一個人帶孩子回去,雖然那時路上非常辛苦,也讓孩子多認識老家。1957年初夏,我的老二長倫已周歲,我和矯永領著兩個孩子回家看望。恰好父親也回家看望。我們全家團聚,是第一次四世同堂,是戰爭勝利後人數最多的一次幸福團聚。我帶了照相機回家,合影時,在外上學的二妹苗得榮回來了,大妹苗得雲也領著兩個兒子華子和平子來了。43歲的父親、47歲的母親,攬著幾個孫子、外孫,十分高興。這一段時光,也是年近70歲的祖母最幸福的時光。

這年底機關動員家屬回農村,矯永領著兩個孩子回家住了一年多。母親高興地對人說:“他奶奶說,孫子疼奶奶,找個對象自己合心意,讓家裏也合心意!”矯永模樣出眾,兩個男孩子活潑可愛,兩位老人整天歡喜得合不攏嘴。不是這個一手領著一個玩,就是那個一手領著一個玩。長水這名就是老奶奶起的,說:“苗家就得有長流水!”矯永給二子取名“平原”。母親說:“苗子有水,就嫩!”老二大名便叫“長倫(嫩)”了。長水在濟南上學前,父親又領著他回老家住了一段。這一段長水的印象最深。那時,三年困難時期已開始了。1960年,在老家出生的老三洪峰已兩歲半。我們住在濟南,矯永教學回來,打的飯中按比例隻有一個饅頭,便切成四半,讓我們爺四個吃。三個男孩都是長身體的時候,能吃,因為長期吃不飽都很瘦,我的臉也瘦得很長,妹妹得榮來了見到都心酸。急得矯永也對得榮歎氣:“唉,整天就是為吃犯愁!”在不撐勁時,我和矯永商量把老二送回老家住了一年多。家中還有點老底,即使糠菜,也能對付一下。祖母、母親都高興,為不讓孩子難為著,10元錢買一斤豬肉也去買(那年代的豬肉平時不到一元錢一斤,10元是黑市高價)。祖母做事周到,弄點好東西,也總想著分一些給大妹得雲家的兩個外甥。是祖母和母親又幫我們度過了那最困難的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