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章 通完故鄉的路(1)(1 / 3)

苗得雨的懷戀--

母親去世時,我們好一點的生活才剛開始,1982年是我們國家和個人整個上坡路的開頭,一天天安定,不再擔驚受怕,通往家鄉的路也一天天更方便了,母親卻在這時離開了我們,她沒享到不久後就會到來的許多幸福,想到這些,我們就揪心不已。

父親苗得雨在《想起母親,心裏酸酸的》等文章中這樣寫--

我母親是我三姑姥爺家的外甥女,她管三姑姥爺叫“四舅”,三姑姥爺的外甥女、比母親小14歲的二姨,出嫁前是我們親戚家年輕女性中最俊美的,我常從二姨的音容笑貌中想象母親為姑娘時的情景。母親有一個沒有人叫起來的名字胡梅蘭,1930年20歲時嫁給我父親,我父親才去上學。是舊民主主義洋學堂。兩年上生了我。接著通過親戚王懷榮介紹去南鄉碼頭鎮祥茂皮貨店當店員,那時他21歲,早上晚上給掌櫃的提夜壺。父親說:“在家給老的還沒提過!”有一天門頭來了一個中年婦女找掌櫃的,父親進屋稟報說:“樊爺,門上來了個娘兒們找樊爺!”樊掌櫃的見是他姑,惱了:“說俺姑是娘兒們……”為此事攆走了父親。頭一年正月十六去的,第二年正月初十回來的。父親憋屈得於第二年初秋得了一場傷寒病,差點毀了,送老的衣服都做了,躺了半年多,竟奇跡般地活過來。這一年我有了一個弟弟,隻活了六天。不久,祖父、曾祖父先後去世,家裏生活窄巴了,賣了三畝地,典出半處宅子。父親第二場大病是“文革”中的1969年,在東北從部隊轉業地方工作多年以後,為別人的事抱不平,生氣得了中毒性肺炎,我在“五七”幹校勞動,接到“父病危”的電報,待我趕到,又奇跡般好了,是一個尚未解放的教授名醫搶救的。父親說:“我兩番當兵,多年部隊生活,經過了無數槍林彈雨,沒出事,讓小橛子絆了兩下子。”我每怨他久久離家,他總說:“我若一直在家,家中將是什麼樣子,我個人將是什麼樣子,都很難設想。”

我母親吃苦耐勞,是個性格隨和的人。我祖母為人要強,治家嚴格,為父親也有祖父好賭錢的毛病,和父親常吵架,吵了父親又吵母親。父親傷寒病好後,也不安心務農,時常為賭錢賣糧食,舊社會鄉間文化生活缺乏,人們大概從賭錢中得到一些樂趣。我祖父好賭,是紙牌迷,也很喜歡我,見我小時能吃,總說:“盡著他吃,看他長多高!”他時常坐牆根攬著我曬太陽,賭錢不管贏了輸了都給我帶好吃的回來。我有一次去賭錢的地屋子找他,他抱著我看牌,所以我對他賭錢沒有不好的印象。家中賣出三畝地和典出的半處宅子,實際主要是為祖父還賭債。他因生活困難三次下關東,都是空手去,空手回。生活的苦累,身體受傷元氣損耗,我5歲那年,他去世了。那年他44歲,我難過得大哭。棺槨先放在場院邊上,當幾天後埋葬時,我哭著喊著要打開看看,不讓人埋。我以為放了幾天,可能又活了,總覺得祖父沒有死。

父親也好賭,母親沒有主見,他們畢竟是夫妻,她幫著父親把家裏糧食偷出去賣錢還賬,祖母把她看成和父親一溜兒。有一次正吃午飯,祖母把父親吵火了,他掀了桌子,砸了一個大甕,從此離開了家。1939年我7歲,抗日烽火已燃遍沂蒙,父親離家後先是參加了民眾抗日組織--抗敵自衛團,這支隊伍不久後即加入了我黨領導的抗日武裝。

父親走後,母親在祖母麵前總有一種壓抑感,每天默不作聲地幹活。推磨我有時不樂意當助手,母親就一個人推。我參與時,也是她把磨棍係掛在我的磨棍上,帶著我推,我用勁不用勁,都看不出來,也掉不了磨棍。母親批評我不用勁,我說:“你比我大兩個,勁也比我大兩個嘛!”她自己一人推是疼我,每天推磨都是早晨4點左右起床,她不舍得把正甜睡的孩子喊起來,等聽到磨嗚嗚的響聲,望見一個緩慢的影子一會兒大一會兒小地映在牆壁上,總是母親快要推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