繡織的父親本來很喜歡苗得雨,可他是個忠厚的莊稼人,也說:“當年咱借了人家的救命糧,今天不能忘恩負義,柬已經下了,就不能再反悔,反悔還叫人嗎?我不能叫鄉親指我的脊梁骨。繡織的姐姐正好比苗得雨大4歲,隻要他願意,就娶繡織的姐姐吧!”
繡織的父親和哥哥們也真是喜歡苗得雨,想成全他。不料苗得雨卻並不樂意,非娶繡織不行。一天,繡織突然失蹤了。家裏人嚇得六神無主,疑是投了河。街坊鄰居、父老鄉親焦急萬分,四處尋找,最終還是得到真實情報:苗得雨把繡織也介紹到了報社,當了資料員。繡織爹氣哼哼地找到報社駐地,推開門,二話沒說拉著繡織的胳膊就往外拽。繡織哭成淚人,回了家,終於拗不過父母之約,和那位她從不相識的小夥子結了婚。
“我叫矯永啊!”
“哪兩個字兒?”
“矯正的矯,永遠的永。”
“矯正的矯?《百家姓》上沒這個姓,大概是孟良、焦讚那個焦吧?”沂蒙山有聞名的孟良崮、焦讚崮,人們對古代大將孟良、焦讚的故事耳熟能詳。
“俺不姓那個焦,俺就姓這個矯。”矯永說著大大方方地走到桌前,伸出手指蘸著碗裏的水,在桌上工整地寫了一個大大的“矯”字。
在以後的三天中,苗得雨以記者身份參加了那個會,與矯永經常見麵,了解到矯永這年才17歲,多才多藝,是當地小有名氣的婦女幹部與劇團團長。父親矯西玉是老黨員,東良店村的支部書記。不久苗得雨也到了東良店村,與矯永帶領的業餘劇團的姑娘們一起交流,教她們唱歌,什麼高八度、低八度、四分之四、四分之二,苗得雨在村劇團中早已熟悉掌握,讓矯永感覺水平不低。通過一段時間的感情增進,有一天苗得雨對她說:“跟我走吧?去濟南念書!”矯永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後來東良店很多人都說,當年身邊年輕人追求矯永的有之,提親的也不少,但矯永好像等的就是苗得雨。
苗得雨帶著興奮的心情離開了,並寫信告訴家鄉的親人。沒想到家鄉祖母、母親卻等不及了,聽說苗得雨找了個對象,說不出有多高興,二話沒說,立即讓他的大妹妹苗得雲一天走了100多裏路,步行從苗家莊來到東良店,來接嫂子回家。苗得雨不在家鄉,去還是不去?矯永猶豫了,但為了不讓老人失望,她收拾了一點簡單的衣物,第二天就告別了父母,跟著未來的小姑,來到了苗家莊。苗得雨是苗家莊的驕傲,苗得雨的未婚妻來了,自然轟動全莊,鄉親們擁向苗得雨家,把小院子圍得水泄不通。“這閨女真像那個她呀!”人們都這麼驚訝地評判著,矯永被人們看得羞紅了臉,低著頭一言不發……
一直到今天,我母親矯永70多歲了,我的許多同學和戰友見到她都說:“你媽媽很有風度!”其實他們不知道,我姥爺矯西玉當年很苦,他的父親也就是我的老姥爺,從膠東挑著擔子帶著他們兩兄弟逃荒到莒南東良店安下家,因此東良店很大一個村子,隻有兩戶矯姓人家。我姥姥是地主家女兒,因為小時候得病發燒,長大後智力不及常人,嫁給我姥爺。但我姥爺年輕時就很能幹,個子高高,挑擔到東海去販魚,在村裏也最早加入共產黨,為組織做過地下交通員,後來成為村黨支部書記,當年很多有名的領導幹部都熟悉他。我姥姥雖然智力不好,但她個子很高,家裏活都能幹,心地也非常善良。我小時候回老家,吃的都是她親手攤的煎餅、擀的麵條。20世紀80年代初,她得了嚴重胃病,什麼活都不能幹了,住到濟南來。那時“文革”剛結束,家裏房子擠,姥姥和我兩個妹妹睡在一張床上。大妹現在香港做編輯,小妹在美國讀完“博士後”做科研,她們時常想起和姥姥睡一張床的情景。姥姥在濟南,牙都掉沒了,仍然就是想吃老家的煎餅。她很孤獨,常常一個人和家裏養的小貓說話,後來這隻貓在外邊吃了有毒的食物死了,姥姥更孤獨。病危時,她躺在省立醫院走廊的病床上,我去看她,她很清楚地記得我,我問她:“姥姥,疼嗎?”她說:“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