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住在經一路緯二路的青年會堂。這時的泉城已經楊柳泛綠。街上熙熙攘攘,人力車奔跑,賣東西的喊叫。做泥哨賣的人,吹著簡單的卻是濃濃的民間風味的音調。我看了大觀園,逛了新市場,遊了趵突泉、大明湖。在一個劇場裏第一次看了電影,名叫《白牙狼》,講一條狗由走失到被主人找回的故事。人的動作一停一頓的,是電影初級階段的水平。還在北洋大戲院看了京劇。
在青年會堂的西頭樓上,住著省青聯的兩位老文藝工作者,賈霽和李根紅。賈霽個子不高,文質彬彬像個女教師。認識了他,我才知道當年農村演的許多戲就是他寫的,筆名“艾分”,我原以為那是一位女同誌。他寫的《王老五減租》、《吃地雷》、《參軍去》、《參加主力好反攻》等等,我們都演過。我告訴他我在這些戲中扮演什麼角色,有的全劇我能從頭到尾背下來。他說那是工作需要,匆匆寫的,倒記不得了。李根紅,來自膠東文協,筆名“塞風”,我早讀過他的一些詩文。在他那裏,我認識了濟南市委機關報《新民主報》的副刊編輯蘇東同誌,他對我說:“我們現在正訪問你們,你也幫著采寫幾個人物吧。”我便先後訪問了女民兵英雄侍振玉、女護士劉文桂和學習模範紀丕福。侍振玉長得像個小夥子,說話聲音很高,19歲當民兵,一年多參加了92次戰鬥,其中一次是拔據點,她和戰友一起打死打傷敵人100多名。在一次戰鬥中,她把受傷的區指導員從火線上背下來,區指導員誇她比男子還勇敢。“可是,開始還不行。”小侍告訴我,她頭一次參加戰鬥,慌慌張張地把鞋都跑掉了。女護士劉文桂,溫柔,和氣,大大方方。她慢慢悠悠地講她的故事,和侍振玉相比,是另一種性格,她曾在敵人進攻的炮火中,帶領12副擔架冒雨轉移,她愛護傷員像對待兄弟姐妹。
我們參加了省青聯在駐地舉行的聯歡會,在賈霽的幫助下,我寫了一首詩叫《農村的孩子來到城市》,在會上朗誦:“共產黨來了,晴了一個天,翻了一個地,我,一個農民的孩子,初次來到了城市……”參加會的一些青年學生圍過來問這問那,有的說:“你家鄉有好多高山嗎?沂河挺美吧?你就在河邊放牛吧?”還有的問:“你是怎麼寫詩的?”我說:“我是編詩歌呀!”他們笑了:“噢!你把創作說成編,不說寫?”我解釋說:“我覺得寫是寫字、抄字,詩要編了再抄……”我望著這些新相識的夥伴,品著他們不同於農村青年的風度,我想,農村小夥子的樸實,姑娘的羞羞答答是可愛的,這些城市學生大方、開朗,穿的整潔,不也是很可愛嗎?
山東的青年代表,在劉導生同誌的帶領下起程去北京。這次我們坐的火車,有一排排的座。中間又坐了一段隻有車底墊的敞車。我躺在上麵,看著天上的星星,兩邊的樹像有水衝似的向後移去。到了德州,隻覺得車往回開。原來在那裏換了車頭。到了滄州,又換上了有座位的車。車到北京時,盡管左拐右拐,我沒有轉向,使我對我們首都的方向,從一開始就牢記心中。
這時的北平,剛剛和平解放。中直各機關已經進城,黨中央和毛主席還在京郊。街上無論部隊、政府機關的人員一律戴著“北平軍事管製委員會”胸標或袖標。團代表住在王府井南口全國青聯駐地的樓上。窗子靠著大街,我時常趴在窗子上向外望景。山西代表住在我們上麵,我認識了聞名的《呂梁英雄傳》的作者馬烽。馬烽領我跑到樓頂涼台上,我這時才發現在這裏可以鳥瞰北平的全貌,這京城可真大呀。宋誠德同誌帶我坐了一次電車,到一個地方見到了由省青聯調到團中央的楊滌生、王照華同誌,他倆也都戴著“軍管會”的袖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