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 聰明過人的奶奶(2 / 2)

奶奶的癆病十幾年也沒好過,聽說烏雞能治癆病,也曾燉過烏雞,還放些天麻,不放鹽。哪裏是真正的烏雞呀,雞爪有些烏就算它是烏雞了。有時病得厲害了,奶奶還請來女巫婆,擺供、焚香、燒紙,求神指點保佑。因此我奶奶還許願供著一對神仙夫妻,名曰:夏得友、胡金嬋。常給他們做花插花瓶,做繡花鞋供在神位上。那些活都是奶奶教會我做,那全是心理上的慰藉,從未見顯靈。

癆病一直折磨著奶奶,也折騰著家人,一到春暖花開才算又熬過了一冬。那些年夏秋季雨水特別多,常常半月十天老天不開晴,有時大雨點下個幾天幾夜,沂河的漲水威脅著苗家莊。前街南大門外也曾用麻袋裝沙土堵水。站在村南往南看,滾滾的沂河水一眼望不到邊際,渾水卷著衝刷物,河邊的鑽天楊隻露著半截,村民們心提到了嗓子眼。有驚無險,苗家莊從未大淹過。有一年夏天滂沱大雨下個不停,奶奶住的西屋禁不住雨水浸泡,倒塌了南山牆,大半個屋暴露在露天裏。幸好奶奶睡北間,雨水直往屋裏灌,我和姐姐就一瓢一瓢往外舀,一盆一盆往外端。我和姐姐赤腳挽褲渾身弄得像落湯雞,外頭不下了,屋裏還滴答。幾年積攢的麥秸草,又請人打牆,牆剛打好又塌了,不得不費二遍工夫,費勁巴拉地把房子修繕好。當時請人幹活隻管飯不拿工錢,飯也並非大魚大肉,一般比家常飯好一點就行,那是村情。奶奶常操心房子,再一年的努力把北山牆用石灰、沙土,摻一些麥糠,按比例和成泥墁一層,保護著土牆。

哥哥走之前,奶奶、母親真是好不容易熬到了哥哥說親的年齡,心裏有了甜蜜,臉上綻出了笑容。因為哥哥長得高大帥氣,皮膚白皙,很有男子漢氣魄,走起路來砸地有聲,不乏東鄰西舍的來說媳婦。過了彩禮,選好了娶親的日子,我和姐姐扳著指頭數著盼著新嫂嫂過門,聽說女方非常重視,還做了滿堂鞋,我和姐姐多麼盼望新嫂嫂及新嫂嫂那雙鞋。可村裏幹部非動員我哥哥脫產不可,說我哥哥有出息,難得的優秀人才,上級看準了的,有培養前途,是株“好苗子”。還許諾許多優惠條件:家裏代耕、代種,莊稼代收割等等。我奶奶和母親是明事理的人,擱不住村幹部輪流坐莊動員,再也不好意思拒絕,可不光家裏惟一的男勞力又走了,那麼過門的新嫂嫂也成了別人家的了。

那20世紀四五十年代脫產的人也很艱難,父親很少寄錢來家,直到1962年臘月我奶奶去世後,才把手表賣了幾十元寄來家。哥哥算是最疼奶奶的了,曾給奶奶買了羊皮襖,潔白的羊毛一卷卷像短燙發,柔軟而暖和,還有一床大紅毛氈毯,奶奶珍惜得像寶貝似的,用手摸摸,往臉上貼貼,往身上穿穿。後來那床大紅毛氈毯傳給了我,伴我寒窗十幾年,後又傳給重外甥。那件羊皮襖傳給了母親又傳給了姐姐,都充分發揮了它的作用。

我奶奶去世前曾牽掛地說:“三根腸子八下裏牽。”掛念獨根兒子多年不在眼前,掛念惟一的孫子遠離家鄉,掛念我在外地上學,掛念出了嫁後的姐姐生活艱難。夕陽中的奶奶在望眼欲穿,70多歲的她再也抵抗不過病魔的纏身,在自然災害嚴重的1962年,在恐懼寂寞中永遠閉上她那疲憊昏花的眼睛。我和母親在痛不欲生中把奶奶葬到黃土底下。哥哥來家,頂替父親為奶奶使勁摔碎了“牢盆”,隨著碎盆聲,哭聲一片。

奶奶和命運拚搏了一輩子,奶奶雖不識字,可聰明過人的奶奶懂得很多道理。自己再苦再累沒拖兒子的後腿,也沒拖孫子的後腿,盡管一萬個舍不得。記得每年無償交納公糧時,奶奶總是拿最好的大豆小麥,總是簸得幹幹淨淨的。我家曾多次住過自己的部隊,奶奶總是讓出堂屋給部隊住,騰出堂屋存放軍需品。我還清楚地記得滿屋子的軍衣和粗毛線軍襪。我奶奶和母親做過軍鞋,縫過軍衣,我奶奶也是名副其實的軍人母親。

我奶奶一生勤勞肯幫助別人,奶奶會剪裁衣服,她幫助本村及娘家不知裁過多少大人小孩的衣服,有的人不會縫,她總是幫著指導著人家縫。奶奶還會點小醫術,有人磕著碰著,劃破口子出血,都讓奶奶包紮。她拿一二分米見方的燒紙疊成四層,在僻靜的陽光下念叨幾遍,說也奇怪,經她包紮的傷口從未複發過。

奶奶贏得了人們的好口碑,奶奶的一生是燃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