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聰的出走,得到一位英籍音樂教師的幫助。這位教師翻看傅聰的護照時,說了一句至關重要的話:'你的護照是全歐洲通用的!'原來,傅聰與我們一般的留學生不同,因為他有時要到波蘭以外的國家演出,所以發給他可在歐洲通用的護照--這一點,連傅聰自己也未曾注意到。
於是,在那位英籍音樂教師的幫助下,傅聰悄悄買到了從華沙飛往倫敦的機票,決定出走英國。由於他單獨在外邊居住,他的行動避開了中國留學生的注意。他在收拾行李時偶然被來訪的同學撞見,可是同學以為他在準備回國,並未在意。
傅聰坐在飛往英國的班機上時,正遇倫敦有霧,班機推遲起飛。這時,中國駐波蘭大使館已經察覺傅聰的動向,正要采取措施,倫敦上空的霧散了,班機起飛了。
傅聰還在空中,外國通訊社便已發出了關於他出走的電訊。
傅聰剛剛飛抵倫敦機場,外國記者們便包圍了他。他一句話也沒有說,鑽進轎車,飛馳而去,甩掉了尾隨的記者……”
傅聰是一個出走者,但不是一個叛國者。他的出走在當時是出於迫不得已。
對於出走,傅聰在1980年回憶這段往事時,說了他當年的處境和心情:
我是被逼上梁山的。1957年整風反右時,我和父親幾乎同時挨整,他在上海,我在北京,我是從波蘭被召回來參加整風反右的。我寫了個檢查,後來我仍被允許回波蘭繼續學習。我走後,對父親的批判越來越擴大化了。我在波蘭聽到很多關於他的傳說。1958年12月,我留學畢業,如果我回來,勢必是'父親揭發兒子、兒子揭發父親',可是我和父親都不會這樣做。當時我是被逼上梁山的。當然,對我的走我永遠是內疚的。
傅聰的出走,使傅雷陷於雙倍的痛苦之中。
斷腸人在欄杆角。山遠水遠人遠,音信難托。這滋味黃昏又惡。傅聰出走之後,本來家書頻繁、借筆長談的父子倆,斷絕了消息。
“別忘了杜甫那句詩:'家書抵萬金'!”傅雷曾多次這樣叮囑過傅聰。如今,萬金難買一紙家書!
“從別後,憶相逢,幾回魂夢與君同。”在異國他鄉,傅聰常常夢見父母;而父母也常常夢見兒子,他們隻能在魂夢之中才相見。在杳無音訊的年月,傅聰多麼想得到父親的來自祖國的信,哪怕是片紙隻言!
就在傅雷最困難的時候,通過夏衍,通過柯靈,捎來了周恩來總理、陳毅副總理的話:“祖國的大門,任何時候都對傅聰開著。隻要願意回來,歡迎!”
消息傳來,傅雷夫婦枯木逢春,灰冷的心中燃起了熾熱的希望之火。
傅雷不由得打開妻子親筆摘抄的《聰兒家信摘錄》,其中傅聰1957年1月28日寄自波蘭的信中說:
“周總理見了我,就像老相識似的,親熱得很。這回周總理在波蘭受到空前的熱烈的歡迎,我想最主要的是周總理的作風太謙虛、太樸素了,使人人覺得可親,一點沒有架子,對於像波蘭這樣一個受慣外族欺壓的民族,這是使他們最感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