僅僅隔著一道牆,牆上爬滿五顏六色的薔薇花,將牆外牆內割裂成兩個世界。牆外的大街上熙熙攘攘,挑著擔子繞街跑的理發匠吆喝聲忽隱忽現,渾濁的鐵盆上掛著髒兮兮的滴水毛巾,蒼蠅占地為王享受著陽光帶來的溫暖,脖子裏胡亂係著的汙濁髒布是剃頭的道具之一,他歪著腦袋,眯著眼,聲音一顫一顫的。牆內就是趙世傑的家。粉嫩的薔薇花不懼刺眼的光照,而是當成自己綻放的榮耀。不遠處,白褂、黑褲的女傭人雙手捧著水管在精心伺候一片草坪。借著反光望去,綠油油的草坪還有些晃眼,四濺的水珠像一個個落入凡塵的精靈,一下子不見了。此刻,趙世傑、關萍露、胖子、李芬芳、陳瞎子圍坐在一起,望著桌子上泛著深色亮光、紋理細膩、透著陣陣幽香的一隻楠木盒子發呆。

趙世傑輕輕地打開盒子,一件色彩豔麗,上麵鑲嵌著繁星般的大小寶石、珍珠的鳳冠呈現眼前,兩者是寶氣交相輝映,富麗堂皇,鳳冠的正中間有隻翠鳳展翅飛翔在珠寶花葉之中,異常華麗。但這件鳳冠卻是贗品。趙世傑這次從文物集市上買回來這件贗品,目的就是以次充好,以假亂真,然後在錦盒的最底部故意隔開一層,放上手槍,待有機會當麵呈送給丁默群時,還沒等其鑒別真偽,直接圖窮匕見。最後大家一致商量決定,讓關萍露尋找借口把丁默群引出來,趙世傑們伺機實施刺殺計劃。

武田針對多家報館報道旗袍獲勝的消息大為憤怒,指示中野雲子炸了多家報館不說,還特意讓人把《大美晚報》總編的頭顱割下懸掛在城頭以示警告。丁默群知道這一切後,陰著臉,沉思半晌,麵對手下林大江不要以旗袍為由與日本人作對的勸阻,丁默群似乎有些聽不進去,隻是讓林大江按照自己的吩咐,多炸幾家報館,詮釋對武田的效忠。剛剛還為炸報館的事情耿耿在心,一聽到電話那頭的關萍露已經找到那件華麗尊貴的鳳冠時,丁默群臉上立馬透露出一絲笑容,迫不及待要關萍露帶著那件華麗的鳳冠來到自己身邊。但這次關萍露卻以鳳冠的重要性為由,讓丁默群立馬趕到久盛典當行,當麵一睹鳳冠的風采。

與上次一樣,丁默群與錢鵬飛依然將兩輛小轎車停靠在久盛典當行不遠的巷子前。錢鵬飛瀟灑地從車裏跳出來,斜戴著帽子,探著頭向車裏的丁默群嘀咕了幾句,然後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大搖大擺地朝著久盛典當行走來。

典當行的門砰的一聲被踹開,陳瞎子被嚇了一跳,從椅子上跌在地上,大口喘氣的同時用手撫摸著炒豆子似的咚咚亂跳的心髒。丁默群不看陳瞎子的窘樣,一如往日地直接奔向關萍露,插科打諢地以各種玩笑開場,而關萍露依舊江山不改,美女不笑。坐在一旁怒不可遏的趙世傑惡狠狠地瞪著錢鵬飛,卻被他不容分說一把搶過懷中的楠木木盒。趙世傑一下子急了。

“還給我。丁主任說好了要親自過目,我必須當麵給他。”趙世傑伸出雙手,大聲喊道。

“你以為丁主任是誰啊,說來就來?不念點真經,是請不動佛身的。”錢鵬飛輕描淡寫地說著,一手把楠木盒夾在腋下,轉身就走。

“錢先生,請留步。”關萍露一下子急了,急忙喊道。

錢鵬飛慢慢轉過身去,嬉皮笑臉地望著關萍露。

“錢先生,丁主任要的東西,是不是等他來了打開來比較好?”關萍露走過去,竭力鎮定地說。

還沒等關萍露說完,丁默群在幾個黑衣特務的簇擁下走進來,徑直坐到店一角的太師椅上,非常紳士且帶著微笑望著關萍露。錢鵬飛此刻將楠木木盒遞給關萍露,讓她親手交給丁默群,在接到木盒的一刹那,關萍露剛剛懸著的心放了下來,但看到今天這些特工短槍上身地圍在丁默群的身邊時,剛放下的心此刻又懸了上來。

“這位是趙公子吧,萍露說你家有祖傳的鳳冠,可否借我一飽眼福?”丁默群掃視一周,將目光落在了趙世傑身上,和藹地對趙世傑說道。

“鳳冠帶來了,就請丁主任過目。” 趙世傑走過來,從關萍露手上接過楠木盒子,捧到丁默群麵前。

丁默群彎起手指,輕輕打開楠木木盒的刹那,連聲稱讚鳳冠的漂亮華麗,接著神采飛揚地自言自語開始講述該鳳冠的古往今生。突然,丁默群的聲音戛然而止,臉上的笑容陡然消失,像增添了黑暗的烏雲,有些嚇人。趙世傑偷偷看到錢鵬飛與其他幾名特工都在緊盯著鳳冠看個究竟,自己悄悄地將手伸到楠木木盒的最底層,準備拿出手槍,直接行刺。

突然,丁默群斜歪著腦袋“咦”了一聲,目光瞟向趙世傑不放。趙世傑心裏打了個咯噔,忙又把手抽出來。

丁默群對這件鳳冠的真偽產生了懷疑,他聲色俱厲地逼問趙世傑關於鳳冠來曆的點點滴滴,而趙世傑隻能趕鴨子上架一般答非所問。此刻關萍露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慌亂地假裝問鳳冠有什麼不妥的地方,而丁默群卻不容置疑地認定這隻鳳冠就是贗品,麵對趙世傑的百般辯解,剛才丁默群還是臉上帶著笑意,轉瞬間卻變得像惡魔一般可怕,趙世傑還想繼續解釋什麼,突然,錢鵬飛上前就給了他狠狠一記耳光,血紅的手印刻在臉上。

趙世傑一下子被打蒙了,竟然忘了他可以從楠木盒子裏取槍。

“不許打人!丁先生,怎麼可以這樣,買賣是雙方情願的事,而且是你說好了要看的。”關萍露跑過來,護著趙世傑,說道。

“關小姐,我今天是看你的麵子。行,你們兩個,拿起你們的破玩意,走人。”丁默群略一沉吟,冷冷地說。

就在這時,趙世傑終於想到了手槍,他一咬牙,孤注一擲地把手伸向了楠木盒子的夾層。而這一切卻被丁默群鷹隼般的眼光看透了,他執意要趙世傑把楠木盒留下。錢鵬飛從趙世傑手中奪過木盒,像尋找寶貝般將木盒翻來覆去地查上查下,而守在丁默群身邊的特務們則自覺地將手放到了腰間,摸著手槍。趙世傑、關萍露、陳瞎子的心咚咚直跳,尤其是趙世傑腦門上的汗都浸濕了額頭的劉海。突然,錢鵬飛大聲嚷嚷著說,發現了機關。

這簡直是晴天霹靂,特工們順勢從腰間拔出手槍,將趙世傑與陳瞎子圍起來,用槍頂著他們的頭。

“哈哈,主任,是空的。”錢鵬飛舉著木盒,朝著丁默群大笑道。

關萍露、趙世傑、陳瞎子如何也想不到機關中的手槍跑到哪裏去了,但現在對於他們來說,沒了手槍就是保住了性命。三個人麵麵相覷地看著對方,一言不發。錢鵬飛將三個人送出門外,臨了一句“不知天高地厚”的嘲諷再次讓趙世傑怒火橫生。但是他怎麼也想不出放在機關下麵的手槍到底跑到哪裏去了。

三個人顧不上錢鵬飛是話中有話,還是話外有音,快速地逃離現場,他們在弄堂的一角停下來,決定搞個清楚。好似天意弄人一般,趙世傑匆忙打開木盒的機關,卻看到那把手槍完好地躺在木盒的底部,像一個熟睡的嬰兒一般。隻不過手槍彈夾中的五顆子彈早已沒了去向。烈日當空,三個人卻如墜入洞窟一樣寒心。

三個人努力回想著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放過任何一個環節。從木盒被錢鵬飛搶去,到丁默群上手觀賞,再到被錢鵬飛翻找,其中對木盒做過手腳的隻有錢鵬飛嫌疑最大。

“問題不在這兒,如果我們假設姓錢的真有這麼大的本事,那他為什麼要這樣做?”關萍露擺擺手說,眾人都是一愣。

她這一問,把大家都問住了,幾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聲不語。

錢鵬飛為什麼會這樣做?他明明是丁默群的狗腿子,他有什麼理由來幫助這些人解圍?如果不是他,那到底又會是誰呢?其實不管如何,關萍露、趙世傑、陳瞎子他們達成共識的一點,那就是有人發現了他們的行蹤,而失蹤的五顆子彈就是對他們最大的警告。麵對著丁默群對於各個報館的瘋狂報複,年輕人的熱血再次膨脹與激昂,但是對於比登天還難的刺殺計劃一次次失敗,讓這些人不得不作出一個更加大膽的計劃,那就是對丁默群實施美人計。大家起先會認為第一個提出反對意見的是趙世傑,畢竟他跟關萍露的關係眾所皆知,但沒想到他竟然同意了。

“世傑,我怕,我心裏真的很怕,丁默群他是魔鬼,每次我在他身邊,都覺得膽戰心驚,我受不了了。” 關萍露真的害怕了,閃避著趙世傑咄咄逼人的目光說。

“這是軟弱,軟弱!” 懊惱萬分的趙世傑在牆上狠狠地捶了幾拳,拳頭上頓時露出斑斑血痕。

“世傑,你怎麼這樣!”李芬芳心痛地皺著眉頭。

“你們都忘掉了嗎?忘了小王是怎麼死的?忘了我們鋤奸隊的隊員是怎麼犧牲的?如果我們不給他們報仇,我們還是人嗎?” 趙世傑激動起來,揮舞著血跡斑斑的拳頭,大聲激動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