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什麼都瞞不過主任你,是這樣,我在門口確實發現了幾個可疑的人。”錢鵬飛對丁默群的敏感暗暗驚異,無奈地一笑。

關萍露的心一下子狂跳起來,以為錢鵬飛就要說到趙世傑、陳瞎子等人。

“是不是剛才那幾個賣煙、賣花的?”丁默群不依不饒。

“哦,那倒不是,是另外幾個,看見我注意他們就溜了。”錢鵬飛略想了下,回答道。

“幹你這一行的,是不是都杯弓蛇影啊?真累!” 關萍露故意要岔開話題,對錢鵬飛說道。

“杯弓蛇影是啥意思?杯裏有一條大蛇的影子?” 錢鵬飛故意裝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樣子,笑著問。

“看來,你小時候真沒念幾年書。”關萍露輕蔑地回答道。

“萍露,你上當了。鵬飛是裝著不懂,他讀中學的時候,國文比誰都好。”丁默群嘿嘿一笑。

剛剛還認為錢鵬飛隻是一介武夫的魯莽,現在鬆了一口氣感覺到,錢鵬飛真的不是一個簡單的小人物。

一棵一人粗的大榕樹依在一座塵色瓦礫成堆的宿舍樓前,靜靜地開著粉紅色的絨花,冷不丁的還被幾隻黑白相間的流浪貓騷擾一下,枝頭輕微微地戰栗著,發出無聲的抗議。兩輛轎車一前一後在榕樹下戛然而止,丁默群、錢鵬飛、關萍露從車上走下來,互道晚安後,丁默群執意要送關萍露上樓,望著兩人上樓的身影,錢鵬飛壞笑了一下。

丁默群伸手去牽關萍露的手,關萍露退卻了,略略後縮。

丁默群又向前伸出手,關萍露無處可退,隻好由丁默群牽著手上樓。

關萍露一直等到散場也未將那件九鳳旗袍脫下,與丁默群道別時才發現自己的疏忽,慌亂中答應明天將旗袍重新燙平後鄭重送回去。丁默群起身下樓後,突然又轉身上樓推開門,探著半個身子,對關萍露說道:

“有一個建議,萍露,你應該穿旗袍。我從來沒有發現這個世界上,誰能把旗袍穿出你這樣的韻致。你是天造的,你為旗袍而生。”

關萍露笑而不答。聽著丁默群登上汽車後,透過窗戶向下望去,正好看到錢鵬飛也在望著自己。隻不過兩個人都未說話,錢鵬飛眯起一隻眼,右手扮作手槍狀,向關萍露開了一槍。

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還傳來零星的叫賣聲,伴隨著叫賣聲,有三四個人跌跌撞撞地走到一棵大樹下放慢了腳步,有兩個人狂吐不止,嘔吐的聲音像是遭受淩遲刑法的痛苦。

趙世傑與陳瞎子因為再次沒有除掉丁默群而後悔,他們無法原諒自己在關鍵時刻的臨陣退縮。尤其是陳瞎子,麵對錢鵬飛與吳士保的挑釁而無能為力,更是一番痛苦的自責。胖子與李芬芳兩個人分別來安慰兩人,但是麵對兩個人痛苦的呻吟卻又無可奈何。

東邊的晨光吝嗇地釋放著自己的光芒,將僅有的幾片餘光散在方春茶樓隨風抖動的“茶”字上,緊閉的大門上斑斑鐵鏽的痕跡清晰可見,像老者的舊傷銘記著歲月的滄桑,又像年輕人正在經曆的痛苦掙紮。慢慢地,太陽攀上了高空,用一束不太均勻的陽光打在躺在長椅上熟睡的趙世傑與陳瞎子的身上,顯得格外的安寧。

趙世傑揉揉惺忪的眼睛,以為是在做夢,迷迷瞪瞪地問道:“我們怎麼會在這兒?”

“昨晚你和瞎子喝醉了,嚷著要喝茶,我和胖子把你們架到這裏來了,沒想到你們兩個進來就睡著了。”李芬芳站起來,從屋中間的方桌上拿起茶壺倒了一杯清茶放到趙世傑的跟前,看著他說。

“哦,醒了。保生,燒兩碗餛飩,伺候趙公子和陳大膽。”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一襲黑色長袍的茶樓老板宋方春走進來,看到趙世傑醒了,趕緊向外伸著脖子吆喝道。

保生在外麵像百靈鳥的叫聲一樣輕快地應了一聲。而此刻陳瞎子也醒了,一邊揉眼睛,一邊迷惑地問:“誰是陳大膽?”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

“有人昨天晚上自稱陳大膽,嚷了一個晚上的陳大膽。”胖子故意賣關子道。

“真不要臉。”陳瞎子輕輕打了一下自己的臉,歪著頭說。

繼而大家又一陣哈哈大笑。而茶樓老板宋方春卻看著有些不高興,反倒有些緊張,連忙擺擺手說:

“兩位,以後喝醉了,別上我的茶樓瞎嚷嚷,讓人聽見了,去警察局告發,我的茶樓就開不下去了。”

原來昨晚趙世傑與陳瞎子喝醉之後來到茶樓,酒勁未過,兩個人不顧天不顧地的大聲嚷嚷著要殺漢奸除惡霸,這一下子讓茶樓老板宋方春緊張起來,趕緊讓人關門打烊,怕的就是被特務機構盯上,惹來殺身之禍。

趙世傑倒吸了一口冷氣,看看李芬芳、胖子、陳瞎子都默不作聲。而宋方春卻和藹地笑了一笑,說:“好了,不說這些,兩位,吃餛飩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如今的關萍露對旗袍又多了一些千絲萬縷的感知與喜歡,是從丁默群身上了解到的,還是自己一直都對它有著割棄不斷的淵源呢?關萍露穿著一件花色素淡的合身旗袍,一手拿著熨鬥,一手用纖細的手指按住那件九鳳旗袍的紋飾,像在修飾一件珍貴的文物一樣用心。坐在一旁的趙世傑、李芬芳、胖子與陳瞎子,集體發呆都望著關萍露。

突然,趙世傑站起來,一把奪過關萍露手裏的熨鬥,擱在旁邊的鐵架上,對她吼道:

“萍露,你倒說話啊!”

關萍露看也不看趙世傑,又拿起熨鬥,繼續熨燙,像是根本沒有聽到他說話一樣。

趙世傑泄氣了,頹然坐下,拿拳頭砸了下大腿歎氣道:“嗨!”

“我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丁默群這個人太複雜了。” 就在這時,關萍露說話了,像是自言自語。

“就憑他把金獎給了這件九鳳旗袍,他就不是漢奸了?我們就不殺他了?”趙世傑有點沒有耐心地站起來,皺著眉頭,看著關萍露。

“世傑,你耐心點,現在的事情變得越來越難了,我們是該好好分析、商量。”李芬芳趕緊在一旁勸解道。

“爆炸不知是誰幹的,那些人馬都是那個姓錢的叫來的。我說過,這個人神秘兮兮的,不好對付,他的鼻子太靈了,肯定是嗅到了什麼氣味。”關萍露放下手中的熨鬥,看著大家,比劃著說道。

“還有,你們都不知道,炸彈快爆炸的時候,是這個姓錢的衝過來救了我,我真不明白他為什麼要救我。”關萍露說完,略想了下,繼續說道。

“萍露,這個大鵬飛賊是不是在打你什麼主意?”趙世傑有些緊張。

“世傑,你怎麼盡往那方麵想?我的意思是,這個姓錢的到底是敵是友,我看不透。” 關萍露不滿地瞪了趙世傑一眼。

“唉,事情越攪越亂了,我想疼了腦袋,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丁默群是日本人的走狗,可為了讓旗袍得金獎,他敢跟日本人頂撞;錢鵬飛是丁默群的心腹,又莫名其妙救了我,我懷疑,在大世界外麵,他是不是故意放了你們一馬?” 看到趙世傑沒說話,關萍露又說出自己心中的迷惑,歎息著說。

“他放我們一馬?笑話!你沒見他對瞎子下的手有多重。我告訴你,他扔炸彈可能根本不是為了救你,而是為了在丁默群麵前立功。也許他真的是個軍統,為了刺殺丁默群故意混到他身邊去的!”趙世傑一臉的不屑,冷笑著說。

事情越來越棘手,計劃越來越亂。下一步該如何去做,關萍露此刻已經沒有十分清晰的脈絡,但是對於趙世傑來說,不管任何事情,隻要能跟丁默群有一點關係,他都不會錯過機會。比如關萍露即將把這件燙好的旗袍裝進錦盒裏送還給丁默群時,趙世傑心生一計。他決定拿與這件九鳳旗袍搭配的一件九鳳鳳冠作為吸引丁默群的誘餌,然後在近身呈送給丁默群的時候,以圖窮匕見的方式結果了他的性命。

按照原來的計劃,關萍露在返還給丁默群旗袍的時候,故意說總是感覺穿著旗袍還沒有達到盡善盡美的地步,借此來勾出丁默群尋找九鳳鳳冠的欲望。丁默群猜想原本這件旗袍的主人趙世傑家中肯定還有這隻獨一無二的鳳冠,而關萍露則借機說自己的男朋友趙世傑或許已經把那件鳳冠賣了出去,繼續吸引著丁默群的占有欲。果然,他上鉤了。丁默群讓關萍露的男朋友趙世傑拿著那件鳳冠讓自己瞻仰幾眼即可,但是她知道,僅僅幾眼是不夠的,關萍露有些暗自高興。

潔白的牆壁上掛著一幅膏藥國旗,下麵的刀架上橫架著一把日本軍刀,雖然沒有開鞘,但劍柄與劍身的縫隙中還是能閃出一些冷光。武田十分生氣地將一份印有《中國旗袍力壓日本和服,萬國服飾博覽會決出金獎》的報紙狠狠摔在桌子上,責問今天上海灘到底有哪些報紙都是刊登著這樣的標題與內容,手下一名日本軍官點頭像搗蒜似的,讀著一本黑色硬皮筆記本統計的名單。武田揮了揮手,在一旁的中野雲子已經明白了什麼意思,武田隨即拋給了她一個讚許的眼神。

中野雲子準備以炸彈的方式來給這些不聽話的報社一個教訓,同時還接受了武田吩咐秘密監視丁默群的任務。不僅丁默群受到了監視,武田還專門讓手下木村去調查了關萍露所有的背景情況,難道他們另有什麼新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