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渾不在意,手裏卻捏著那張拜帖,用指甲在上麵扣動起來。被雪水泡得鬆軟的紙張,幾下用力,字跡都被攪動成一團紙糊糊,就是造紙的祖宗蔡倫來了,也不能將它還原,陳圭才算了滿意了。
不知行了多久,等轎子落在地上時,陳圭分明聽見了青鬆一聲低呼。
轎簾子被掀開,陳圭已然明白青鬆為何低呼。
白雪蓋了一層,青磚掩映,一枝不知名的綠色枝椏,從不算高的圍牆上伸出來,在這一片白的世界裏顯得格外蒼翠。梳著“墜馬髻”,斜插著一二對金玉梅花簪子,大紅緞子白綾高底鞋,風情萬種的那人,不是金媽媽是誰?
此時形勢不明,不知是誰,居然挑了蘇淮妓院請陳圭。看著金媽媽笑著迎上來,陳圭隻不去看她,拿眼盯著帶著他來的幾個人。領頭的一個落落大方,對陳圭笑道:“還請陳少爺稍作休息,吾家大人不過片刻就到了。”
陳圭也懂得變通之道,這下就笑臉問到:“金媽媽近來可安好?”臉色變化之快,仿佛先前冷著臉不拿正眼看人的,不是他自己一般。
一秤金眼波一轉,上前兩步,打量了陳圭幾眼,聲音放輕幾分:“張少爺有些日子沒來了,看著清瘦不少,可是病了?”她自然聽見了別人喊這小公子陳少爺,但這關她甚事,她隻認前些日子這少年來時,說是姓張呢。陳圭豈有不明白這稱呼上的玄機,若是換了個真的十三的少年人來,見這金媽媽,稱呼著自己隨口捏造的姓氏,能看出來自己消瘦了,心裏一暖和,銀錢自然花耗的淌水一般。
陳圭揣著明白裝糊塗,隻認自己姓張,是萬萬不肯承認前途光明的陳家二爺,來過這些花柳巷子。
已然來了,在門口吹著冷風,陳圭顯然是原意進去等的。
金媽媽挪著小步子前端帶路,陳圭進門不忘拖著青鬆。至於帶他們來的人,功成身退,不管不顧自家走了。
陳圭來過兩次,都是晚上,現在白日裏來看這院子,雖然是妓家,在這以大氣著稱的京師,卻見一份雅致。過了水磨磚頭砌的一口井,舉頭一看,中央懸著一塊兒小匾,上書“玉色生香”四個字。尋著朱紅欄杆走,小三間兒花廳,中間懸著斑竹簾子。有兩個小廝在那裏伺候著,見了陳圭來了,掀起了簾子讓他過去。
陳圭轉頭看金媽媽,為何弄這些玄虛,一秤金掩嘴一笑,也不說話,突然推了陳圭一把,徑自去了。
陳圭一個踉蹌,闖進花廳中。
紅紅的爐火燃的正旺,不知道擱了什麼香餅子在裏麵,熏得整個花廳都是淡淡的香。
他輕吸一口氣,在這隆冬瑞雪的花廳裏,斑竹簾子下靜立的,是皎皎白雪不能奪其香的玉堂春。
陳圭一時不敢亂動,玉堂春頷首一笑,像是水麵上搖曳的白蓮,她走過來時,陳圭覺得在熏香中似乎還有另一種香氣,繞在鼻端,心就有些亂了。
許多年後,陳圭曆經千般,才知道正德三年冬天,在那花廳裏聞見的,卻是羞澀女兒香。
=========================================================================感謝讀者大大糾正錯別字,粗心的狐狸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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