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春款款走來,穿著緋紅色長裙,素色的水綾緞襖,像是含苞待放的花朵。這樣冷的天,外麵一片銀裝,透過斑竹簾看出去,枝頭都裹著一層冰渣。雖然花廳裏支起了炭火爐,但也有冷氣從簾間的空隙鑽進來,看著玉堂春衣著單薄,人的心就會軟了幾分。
陳圭不知誰挑了這樣一個地方,叫他進退兩難。他在心裏苦笑一聲,玉堂春已是走過來,低聲叫道:“張公。”
陳圭沒想到會見到玉堂春,有幾分不自然,落在別人眼裏,是他少年人害羞。玉堂春半低著頭,不知為何,有幾分不敢看陳圭。一時白雪,花廳,斑竹簾下的少年男女,羞澀到不能對視,不知就裏的人看了,都會以為是一對相互屬意的少年愛侶。
世上哪有這樣和美的事情,若然夢醒了,回歸現實,一個是出身低微的妓家,一個是百年大族的繼承人,歡場無情,何言未來諸般離殤。
小陳哥見美人盈盈而立,不忍拂了好意,再說這樣相顧無言才叫人尷尬,就主動邀她坐下來。
玉堂春見陳圭這樣好說話,就放鬆了些,抿嘴一笑:“張公稍候。”挪著步出去了。過得一會兒,簾被掀起來,玉堂春懷裏打橫抱著一個東西,仔細一看,確是琵琶。
當玉堂春坐在陳圭對麵,背靠著斑竹席,白蔥一樣的十指在琴弦上波動,錚然清越的琵琶聲溢出來,她嘴裏又唱著時下流行的小調,音喉婉轉,分不清是琵琶聲好聽,還是唱聲更好聽一些。
陳圭有一瞬間,想到了郭靖第一次見黃蓉情景,三月草長鶯飛,黃蓉劃著小船從蘆葦蕩出來,嘴裏哼唱著小調,郭靖聽不懂唱詞,同樣心神動蕩。此是定格在泛黃書扉上的書人,而陳圭此時見到,是偶爾抬頭含羞看著他,眼波流轉的玉堂春。
玉堂春唱一句,便有一種時光後退一步的感覺,等到她一首唱完,陳圭像是被從很遠的地方扯回來,隻剩下眼前這女發梢的蝴蝶簪,一直在顫啊顫的,晃一下,陳圭的心就被撥亂一分。
他要真是個十三歲的初哥,見了這陣勢,定然早就忘記姓什麼了。美酒我有,美人在懷,今日此地的本意是什麼,又有何關係呢。
天色漸漸暗下來,邀請陳圭來此的主人,並沒有出現。玉堂春早已沒彈唱了,而是坐在身旁,不時敬陳圭一杯酒,說兩句京師笑話兒。有時說點典故來,陳圭差點接不上。此時陳圭方信了,這些名妓們,是如何養出來的。
說兩句逗趣話兒,免不得要飲得兩杯酒,再是酒味淡薄,架不住量多。陳圭覺得自己隱然有幾分醉意,卻不知道是心裏醉的厲害些,還是酒精上了頭。
冬天日頭降下的早,天色不知何時就黑了,一個小廝掀起簾進來,點亮了花廳四角的銅燈,吐著火光的銅燈,被風一吹,一明一暗,給兩人相處,平添了一份曖昧。
陳圭看著點燈的小廝走了,有幾分不自然笑笑,對著玉堂春說道:“蘇姑娘,看來我等的客人今日不會來了。”陳圭說著,站起身來,隻當沒看見玉堂春眼裏略帶的幽怨,淡淡的愁,頓了頓,繼續說道:“如此,小生就先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