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品燒盡的時候,一匹烏騅與一匹胭脂馬並轡而來,立時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即使在草原上,這也是難得一見的神駿良駒;何況在它們背上,還端坐著一雙風神絕逸的英雄美人。
一股針刺般的劇痛驟然穿透身體,阿哈獁想要轉身走避,已然不及――似乎在她麵前,他的理智和動作總是無法如常運轉,總是棋差一招。
他們有說有笑,施施然經過他身邊;就在他五內俱焚、懷中有如翻江倒海之時,她忽然回過頭來,向施舍給路邊的野孩子一塊羊奶點心那樣,施舍給他一個笑容:“是你啊,我記得你……你的傷好了吧?”
無盡沸騰的血湧進他的顱骨,刹那仿佛在那一刻化作了永恒。他癡癡呆呆望著她,她則對他癡癡呆呆的神情再次報以笑容,便轉回身去,與那高貴的雲端之上的塔索繼續他們之前的話題:“煙要消失了……真有趣,咱們什麼時候能得到答複?”
“我上次來的時候,等了差不多一整天吧……”塔索用漢話回答,眼波如水,溫柔地幾乎能將人溺斃其中,“不必著急,我們就快到了。”
“我著急什麼?”她笑道――他從來沒見過她這樣的笑,仿佛整個人由內自外亮起來,轉瞬煥然一新,“其實我還希望‘使者’晚點來呢!這一路上無憂無慮,什麼都不想,可有多好……多好……對了,紮格爾,我很喜歡昨天晚上你拉的那支曲子啊,讓我再聽一次,好嗎?”
――好嗎?
――我可有多麼痛恨那個曾經的、鮮血與黃金的夢啊……可有多麼……痛恨你……可是,如果可以……讓我再一次回去,哪怕真的是在夢裏……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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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圍繞在獻祭火堆的餘燼前,匈奴人又歌又舞,又彈又唱。不光是塔格麗和她的護衛,就連卑賤的奴隸們也被允許遠遠圍坐,側耳傾聽――甚至因為塔格麗的慈悲,他們還能分到一勺羊奶,以及一塊不大不小的烤內髒。
胡人的樂舞迥異於中原的絲竹,既不是中正之曲,也並非靡靡之音。黑暗中不知是誰將分到的肉食拋在土裏,啐一口吐沫冷冷嗤笑:“群魔亂舞!”阿哈獁雖然同樣這般以為,卻也隱約覺得,這“群魔亂舞”之中也許真的有某種奇妙的感染力――否則,為什麼在人群中心,火光映襯下的她是那般豔麗快活?黑發猶如妖異旋風,雙眸裏嵌著璀璨星星……
“……**!”又一個聲音響起;又一塊羊肺掉落塵埃,上頭還踩著一隻肮髒的腳。
附和聲隨之而來,彼伏此起,就像是商量好的暗號。一隻隻手鬆開,一塊塊食物落下,一雙雙眼睛直勾勾望過來,統統望著他――如果目光能夠化為利箭,他此刻定然已被紮成了刺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