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就落到了這般境地,落到要被一個昏聵的老頭子“憐憫”的地步。那股突如其來的溫情與善意,實在比殺了他還讓他痛苦萬分!
……阿哈獁再也難以抑製,於夜風中憤怒的咆哮:“滾!”
“你!你!你!”老頭子皮二被他突如其來的爆發震懾,連連倒退數步,才算穩住了腳根;當即也氣不打一處來,“我一片誠心誠意,你卻不識好歹;難道你真的被……真的被那妖婦的美色惑住了不成?他們都說……他們都說你這些天一見到那妖婦就失魂落魄,我還不信……”
阿哈獁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他無法克製地再次咆哮出去:“快滾!”
皮二再退兩步,皺巴巴的臉孔上一片驚慌與迷茫。麵前這個滿身疤痕的大個子似乎突然變了一個人,周身散發的威勢幾乎要將他壓趴下了……可是,不成的,自己來時不就已經下定決心了嗎?若他不肯答應,幹脆就……否則消息一旦走漏,這三四十條人命,就全都完了。
哆哆嗦嗦的老頭子將手伸入懷中,哆哆嗦嗦拔出一柄弧月短刀――這是那人給他的兵刃,吹毛斷發。他雙手握定刀柄,幾乎是閉著眼睛便直衝了出去!然後……刀鋒入肉,那觸感從刀柄傳上手腕,又從手腕傳入腦海――皮二尖叫一聲,鬆開手指,整個身子軟倒在地,無意識地痙攣不休。
――那兵刃刺過來的時候,阿哈獁沒有避也沒有讓;直麵著泠泠寒芒,他甚至想,若這樣不明不白死了,也許也是種甘美的結局……可是,上天還是不肯放過他,刀尖從左側肩胛下的縫隙間刺入,比心髒的位置堪堪高出一寸。
――生與死,命運的溫柔與殘酷,從來都隻有這一點點距離啊……
***
天亮之後,傷口已然愈合,老頭子又不見了,阿哈獁有意無意走遍整個隊伍,也沒有發現他的蹤影。奴隸、蠻子、還有塔格麗的漢人護衛,所有人都一如往日安然趕路,全無異狀――若不是左肩下持續著燒灼般的痛苦,他甚至都要以為,那隻不過是又一個異鄉星空下古怪的夢罷了。
他們離那座矗立在草原上孤零零的“惡魔雪山”越發近了,近到能清楚地看見它高聳入雲的巍峨山勢。雖被稱為“雪山”,其實也隻有山尖的一點是白色的。而那匈奴人信奉的法力無邊的大巫姬,就住在這座山裏不為人知的秘境之中。
離山腳還有半日路程,天正晌午時,隊伍忽然停住。從前至後,命令次第傳下,隻有兩個字:“獻祭。”阿哈獁注意到,在那一瞬間,幾乎所有的奴隸全都白了臉色,甚至還有人想要轉身逃走,看來皮二的說辭早已深入人心。
不過,幸運的是,這一次的“祭品”並非活人,隻不過是跟在隊伍後麵的母牛與羔羊。匈奴人用大車拉來細柴、香料和酒,在地上挖掘深坑,燒起柴堆,然後割斷牛羊的喉管,把熱血灑在火焰之上。腥氣、香味以及飛騰的灰燼形成一道極粗的黑色煙柱,直插天心――奴隸們剛剛放下的心又懸了起來,不知從誰人那裏傳來新的消息,此處還不是“惡魔雪山”,隻是雪山外圍的“死者之眼”――獻祭並未結束,隻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