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地,我覺得他仿佛又把他自己放得高了些。
身為大臣之子,又受到良好的教育,他這種居高臨下的貴族心態,真是要不得啊。
我最不喜歡的,就是被人點評(尤其是不動聽的評),雖然他的語意是示好,也讓我堵了半口氣在喉嚨口。
“不知秦大人是否記得,曾交予你的筆記,就有關於去私欲而存天理的論說。”
“哦?是麼。”
早八百年的事情誰還記得啊……
莫非從那個時候起,即墨君就開始鄙視我了?
即墨君道:“秦大人所說的是,不去私欲才存有天理,乍聽有理,實則謬論,不過是展詭辯之術而已。本官早想與大人敘談,可惜,從無機會。”
我明白他的意思,但沒那心情,於是婉拒:“嗯,將來若是脫困,必與即墨大人詳談。是否詭論,要辯才能明了,秦斯是不懼的。”
“也好,便改日再議。”即墨君也不再糾纏,道,“如今隻願監國遇難呈祥,不因奸賊落危,否則也是無心辯學問啊。”
“嗯,正是如此。”
(感興趣的朋友可以找《厚黑學》一書,看“孟荀言性爭點”與“宋儒言性誤點”章節,秦與即墨的理念衝突不會在文中直述,我們要看的是情節哈~)
窄小的窗欄中,透出黑雲薄霧,已經又是入夜了。
即墨君似乎沉睡著,牢裏外安靜異常,即使豎起耳朵也聽不見外麵有走動的聲響。這個衙門清淨得厲害,像是無人值夜。
我起身踱了幾步,想著本來的計劃裏,應當是由我出陣,收獲本應屬於四皇子一族的勝利果實。
現在帛陽會派誰去呢?
不知向元啟帝通報的快馬趕到了沒,再不快點,皇城裏就要真正開始火拚了哦。如果信使被截下,那麻煩就大了,兵部和指揮使合作起來,搞不好元啟帝一行還沒回京就會被捉……
其實元啟帝跟四皇子的麵相滿相似的,都妨兄弟,嗯嗯……
正想著,突然鐵門碰撞聲又一次響起。
有人沒拿火把,悄悄地溜了進來,挨間查看著,影子慢慢移向我這邊。
來人掀開竹簾,牢中油燈的微弱火光被風吹得直跳,我抬頭:“阿青,你怎麼……”
該說你怎麼來了,還是說你怎麼現在才來呢?
“秦斯?總算找到了。”阿青小聲說,隨後回頭看牆壁上掛的東西,“這鎖的鑰匙呢?”
“被江近海帶走了。”我問,“阿青,你怎麼找到這兒的?”
阿青低頭查看鐵鎖,輕聲道:“昨天,在丹華宮殿外與江近海的人相遇,我一眼便認出,其中有一人,正是從曹府帶走少師的官兵之一……”
“哦?”都是江近海的人,用起來比較信得過吧。
“宮裏的太監為何會變成官兵?我覺得事情不對,便詐敗逃離,其實是在附近監視……”阿青說著,從袖裏取出一卷銅絲,捋直了,探進鐵鎖的鎖孔中嚐試,“稍等,就好。”
“你可知道我在殿內擔驚受怕呢?”我低聲抱怨。
“對不住,想到你隻是作宮女打扮,應該不會被人為難……”
啊!我匆忙搖手,阿青見了,立刻閉上嘴。
他小心翼翼地挪了兩步,看向即墨君那邊,縮回頭來,吐吐舌,悄聲道:“是睡了的。”
我端起燈,起身走到牢門前,替阿青照亮。
“既然你跟蹤而來,為何過了一天才入內救人?”還是悄聲埋怨。
他哪裏知道別人連毒酒都給我端出來了,雖然我沒什麼翻天的本事,可這身份敏感啊。
“外麵守衛森嚴,要不是入夜以後守兵集合起來開了出去,這還沒機會進來呢。”
阿青說著,手上又轉了轉,隻聽哢噠一聲響,鎖杠總算是彈開了。
“快走!”
我拉住他:“等一下,旁邊這位是我朋友,阿青別急著走。”
轉過頭,我輕喚即墨君的名字,等到對方醒來,問他願不願意逃出去。
這是一定要先問過的,因為如果人家抓人是有憑有據的捉,我們這兒越獄可就罪加一等。
我有急事必須立刻離開,而即墨君走不走,要看他自己的意願和判斷。
即墨君沉默數秒,說:“謝秦大人美意!”
“好,既然如此,即墨大人保重,後會有期。”我拖著阿青,衝了出去。
穿過窄巷和屋廊,大堂上空無一人,出了衙門,竟然是朝天宮的廣場。原來這座衙門是位於朝天宮廣場北端的諸多官衙之一(看不清楚匾額。天太黑。),而從廣場南下,長街頭上第一座官宅就是駙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