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5章 我的食欲在某個淩晨死去(1)(2 / 2)

老二的願望就有點暴發戶的心理了,他說等他有錢了,就天天早晨去吃油條喝豆漿,吃四毛一根的,吃一根扔一根,喝加糖的豆漿,喝一半剩一半。

我最大的願望沒有他們這麼土,我想我有了錢,一定要去最好的酒樓,要最好的包間,點最好的菜,喝最好的酒,隻有那樣,才能不枉我這麼多年的苦讀和僧侶般的生活。我之所以給自己定那麼高的標準,是因為我想給自己一個夢。因為我如果沒有夢了,就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活著了。

但夢歸夢,我那時最想的就是到餃子城去吃一頓餃子,這個願望從我上大學時就有。每當我路過餃子城的時候,再看看自己口袋裏可憐的鈔票,惟一的選擇就是狠狠的咽幾口唾液之後,扭頭就走。

到大三的時候,我發了一筆小財,就是一家雜誌發了我一篇文章,給我寄來一百五十元錢。那個月,我的財政已經透支很嚴重了,舉債達七十多元。我從郵局取出錢以後,回學校又路過餃子城,又在那個熟悉的門口站住了。

我在餃子城的門口猶豫了很久,最後還是一咬牙進去了,選一個在角落裏的小桌子坐下。服務員過來問我吃什麼,我說吃餃子,而且要吃一斤,豬肉白菜餡的。聽我說要一斤,服務員吃了一驚,又告訴我一斤是三十二個,我說就要一斤。

餃子上來了,那麼大的一盤子,可我連想也沒想,拿起筷子猛吃,連醬油、醋都忘了拿。那麼一大盤餃子,被我以風卷殘雲一般吃下去了,感覺隻有倆字:爽、香。如果還有其他的感覺的話,那就是有錢真好啊。

當我結帳時,我傻眼了,一斤餃子要了我五十元錢,五十元錢,是我一個月的夥食費啊,就被我十幾分鍾吃光了。但我不後悔,真的不後悔,因為一頓餃子夠我回憶一輩子的了。

在以後的生活裏,我很慶幸自己咬牙吃了那頓餃子,那可能是我這一生中吃得最香吃得最痛快的一次了。

大學畢業以後,剛到單位的時候,由於自己是一個新人,為了能讓自己有個好的聲譽,有個好人緣,有更多的人扶持,就得好好的表現一下。怎麼表現呢?那就是請客次數多一些,點菜的時候大方一些,掏腰包的時候慷慨一些。

剛參加工作,工資肯定是最少的,但肯定是請客最多的。心疼歸心疼,掏錢還得笑嗬嗬的,不能讓人覺察出來你內心的沉重來。因為平時沒有時間溝通,也沒人願意和你溝通,那麼隻有在酒桌上溝通了。關係關係,打通關卡,建立聯係嘛。

我那時盡管心裏不怎麼舒服,但還是能接受這個現實的。今年我是新兵,明年就是老人了,就有資本理直氣壯的吃新人了。在我之後又進新人時,我甩開腮幫子排開大牙惡狠狠地吃別人的時候,就明白當初這群人為什麼那麼不客氣的吃我了。

自己經濟狀況漸漸好轉,在單位的資曆越來越老的時候,不再為自己的吃喝發愁了,可以說,各種各樣的酒樓飯店也都吃過了,請別人,被別人請,也是家常小事了。吃龍蝦鮑魚海參熊掌就像當年吃鹹菜疙瘩,喝人頭馬馬爹利茅台五糧液就像當年喝一塊錢一瓶的高梁紅。

吃啊喝啊,當年認為無法實現的夢想在自己的腳下變成事實時,真的沒有一絲感動。別人請我,吃的越好,我心越不安,心裏會一直琢磨對方為什麼要請自己吃這頓飯,自己吃了這頓飯,要付出多大的代價?麵對曾經想都無法想像的山珍海味,卻有酒無好酒宴無好宴的感覺。

自己請別人來吃,更是算計這頓飯會得到多大的回報。把自己的目的、計劃甚至結果都絞盡腦汁的很巧妙的放在酒裏,放在菜裏。喝酒、吃飯成了交易,成了談判,那飯吃起來就有了無以名狀的尷尬,更是一種難以言表的無奈。

吃飯本來是一件很快樂的事情,大家可以把酒言歡暢所欲言才是。但是,在參加工作以後,這飯就不是這麼回事了。很多時候,你無法選擇和你吃飯的對象,和你坐在一起的,很可能就是經營你的冤家對頭。

在酒桌上,每個人不得不把心用柵欄圈起來的時候,或者每個人都把自己的心門關上,再順著門縫扒著往外看的時候,再好的酒也是酸的了。不光是酒酸,還有眼酸、腰酸,最可悲的也許是心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