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讀完大學,不是因為我個人有什麼超人的能力和意誌,最應該感謝的就是當時的教育製度。我記得我上小學的時候,家裏沒有一分錢,但學校還是讓我去上學了。當然那不是什麼救濟,而是一種規章製度。
作為學生,我們惟一要做的,就是在老師的帶領下,到山上去割野草。每一年的秋天,我們的校園裏總有幾垛小山似的草垛。冬天的時候,學校就把我們割來的這些草賣掉,換來的錢做我們的書本費。
我小的時候,我生活的那個窮地方是十分窮的,但可以說沒有一個孩子因為貧窮而上不起學的,每一個孩子都快快樂樂的在學校接受教育,安安心心的讀自己的書,沒有一個孩子因為教不起學費被老師趕回家的。
我們生活在那個年代,仿佛沒有什麼值得我們慶幸的了,但是最慶幸的是我們能接受的教育,而且幾乎是免費的教育。這也是我讀完大學以後,義無返顧的要回到家鄉的原因。因為我知道,沒有那時候家鄉父老的支持,我是不可能讀完大學的。
但是現在不同了,學生能讀書,他們惟一要感謝的就是父母了,因為是父母拿著金錢給他們鋪就了一條上學讀書的路。
我忘記在哪個報紙上看到的消息,就我所在的城市,一個孩子要想從小學到大學畢業,讀書的成本將近27萬元。我也粗略的算過,這個數字還是很靠譜的,不是瞎估計出來的數字。然而,這27萬,對我們這些遊離於這個城市的打工者來說,是不是一個天文數字呢?或許我們一輩都無法賺到這麼多的錢。
我有個同事,他的孩子在幼兒園所交的費用就是兩萬多,上小學就掏了三萬元的讚助費,初中、高中還要繼續交,大學更不用說了。我的同事是有這個城市的戶口的,這個城市正宗的居民都這樣,我們這些遊民的孩子要想享受到同等的教育,是不是要交雙倍的錢呢?我想也不敢想了。
我仿佛記得有人提出了什麼教育產業化,不知道現在還有人提不提了。但是,這個城市的確有那麼一個學校,據說一年創收好幾千萬。一個學校,沒有投資,沒有生產,怎麼能創收幾千萬呢?我盡管不知道這幾千萬是怎麼創造出來的,但我敢肯定,那個學校一分錢稅也不會交的,因為國稅地稅根本就沒有向他們收稅的法律依據。
在孩子的教育方麵,孩子的家長肯定是一個弱勢者。教育,絕對是一個永遠的賣方市場,在知識大爆炸的今天,在競爭更加激烈的明天,在本科生都難找到合適工作的現在,為了孩子的將來,誰不投入,誰就是犯罪啊。
可是,當上資質好一點的學校,就像到北京的燕莎、賽特購買商品時,窮人的孩子也就隻能成為一個看客了。由於父母的原因,他們很難跨過一道門檻時,他們惟一能抱怨的也隻有他們的父母了。因為別的父母能做到的,為什麼自己的父母做不到呢?
我是從來不到燕莎、賽特買東西的,我知道自己永遠也達不到那個消費水準。我不到那裏買東西,沒人抱怨我,也沒人笑話我,反倒是我去了那裏,才有人譏笑。然而,對孩子的教育就不成了,我們總有一個觀念,怎麼窮也不能窮了教育,怎麼苦也不能苦著孩子。不讓孩子去好的學校,就是斷孩子的後路啊。
我是無能的,這個我到什麼時候都承認。在教育成了富人的遊戲時,我真的玩不起。很多單位裏的人工作的態度是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我們單位也一樣。我們從中悟出一個道理,在什麼情況下做事不犯錯呢?那就是不做事。既然我無法保證我的孩子能受到良好的教育,那麼我隻能選擇不要孩子了。
活著,是需要希望的。我們這一代人沒希望了,我們總是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身上。我的母親一輩子受苦,缺吃少穿的,但她知道,隻要她讓自己的孩子讀書上學,就能從社會的最底層爬上去。
母親讓孩子去讀書是現實的,因為她的代價就是自己多幹一點活,支持孩子讀書就可以了。這一點,吃慣苦的人是很容易做到的。當我每一次給家裏寄錢時,母親總是慶幸當初自己的選擇是對的。因為有了我這個兒子,使她的生活很富足,很安逸,不再拚死拚活的勞動了。
如果我再按照母親的方式生一個孩子,恐怕是不可行了。因為現在讓一個孩子接受教育的成本太高了,幾乎不是我們靠辛苦勞作就能解決得了的。我們生一個孩子是很容易的,但養一個孩子卻是令我們望而卻步的。
我們是希望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孩子,但是想來想去還是放棄了。也許我們真的是杞人憂天,但我們真的失去了把一個天真純潔的孩子帶到這個社會裏來的勇氣。麵對連自己都無法解釋的社會,我們不想再尋找什麼答案了。
自己能走到現在,不能不說是一種幸運,但我們真的不能靠幸運活著。有一些事情我們是怎麼努力也是辦不到的,有些事實也不是靠祈禱就能改變的。
都說放棄是一種美麗,我說,放棄不應該是一種美麗,應該是一種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