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佛寺開工建造的第二年,也就是日本天平寶字元年,日本宮廷內權位爭奪,與鑒真同船回國的遣唐副使大伴古麻呂在鬥爭中失敗,被打入獄中,自殺身亡。天平寶字二年八月初一,孝謙天皇女帝讓位於皇太子,是為淳仁天皇,尊孝謙為上皇。
隨著皇位的禪讓,自然是一朝天子一朝臣,朝廷裏官職大洗牌。而佛教界也不例外,為爭奪大僧都的位置,有些人也在暗中蠢蠢欲動。相反,鑒真卻對當什麼大僧並沒有太多的興趣,他早有了退意,乘著改朝換代的時機,他把弟子們召來說出了自己的心願。
“我不想再擔任僧職了,你們的意見呢?”他問弟子們。
這讓弟子們始料所不及:“師父!你……”他們驚叫起來。
鑒真說:“現在,朝廷是給了我高位,也給了我特權。但是,我年事已高,我怕這大僧都的職位,把我的精力分得太散了,反而會影響我授戒傳律的正業。”
法進考慮得比較全麵,他說:“師父擔任僧職,就是日本佛教界的領袖,一旦退下來,恐怕會出現很多難以想象的障礙。”
鑒真淡淡一笑,說:“在釋尊眼裏,高位和特權不都被他視如蔽屣嗎?我現在要把剩餘的精力都放在度人講律上去。你們作為我的弟子,也要到各個寺廟去弘教傳法,使日本的律儀,漸漸嚴整,讓心在暗夜中的眾生,獲得永遠的光明……”
於是,淳仁天皇根據鑒真的請求,正式下詔免去他大僧都職務。詔令上這樣寫著:“大僧都鑒真和尚,戒行轉潔,白頭不變,遠涉滄波,歸我聖朝。號曰大和尚,恭敬供養。政事煩躁,不敢勞老,宜停僧綱之任。集諸寺僧尼,欲學戒律者,皆屬令習。”
鑒真不再擔任大僧都的職務後,一心傳律授戒和加緊修建新大寺。又是一年過去,大寺終於在天平寶字三年落成,淳仁天皇特意頒賜敕額“唐招提寺”。
這座雄偉的唐佛寺完全是唐式風格,供奉著佛祖、菩薩的各種雕像、繡像和畫像,如同一座精美的藝術殿堂。在這個工程中,鑒真博學多才的弟子們和他帶來的陸達等宗教藝術師們真是八仙過海,各顯其能,把大唐的建築、雕刻、塑像、繪畫、書法等藝術永遠留在了日本。
一千多年過去了,唐招提寺在日本人民的保護下,至今還原模原樣地矗立在奈良土地上,成為日本民族的寶貴文化遺產。
唐招提寺建成後,正像鑒真希望的那樣,天皇宣旨全國僧侶,凡出家人必須先到唐招提寺研習律學,然後才有資格選擇學習其他的宗教派別。於是乎,唐招提寺常年聚集了四方學徒,講律授戒,盛極一時。使原本不太規範的日本佛教走上了正宗佛教的軌道上來。與此同時,律宗這一重要的佛教宗派也在日本創立,鑒真被譽為日本律宗始祖。從此“師師相傳,遍於寰宇”。正如佛祖釋迦牟尼所言:“我諸弟子展轉行之,即為如來常在不滅。亦如一燈燃百千燈。瞑者皆明明不絕。”
秋天,是大地收獲的季節。
田野裏,一輛輕巧的馬車在路上行駛著。趕車的人是一身便裝的秦朝元,車裏坐著年老的鑒真。弟子思托、普照和忍基騎馬跟在車後。
秦朝元回頭說:“大和尚,前麵就是上田村了。”
“哦,田野的氣味真香啊!”
他伸出手去,感受著風,感受著陽光,臉上是幸福的微笑。
秦朝元問:“大和尚,你來日本已經快十年了吧?”
“嗯。快十年了。”
“辭去大僧都的職位以後,你也可以輕鬆一點兒了,以後我經常來看你,趕著馬車帶你出來轉一轉。”
“謝謝你。不過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你的弟子們現在都成了各個寺廟的住持,讓他們做就行了。”
“他們有他們的事啊。”
秦朝元回頭看了鑒真一眼,心裏突然有點難過:“大和尚,你的樣子真像我的父親啊。”
鑒真笑笑:“你很想念他吧?”
“想啊……”
上田村是個風景秀美的村莊。在秦朝元和弟子們的引領下,鑒真走在田野裏。
鑒真伸手摸著身前的水稻:“這是水稻。”
“師父,這裏的水稻,快要收割了。”思托說。
“哦,揚州麥子現在已經收割了……”他默默站了一會兒,又說:“榮睿說過,他是美濃的農民。”
普照感慨道:“榮睿恐怕已經化成大唐的泥土了吧。”
“是啊,如果我死了,也會成為日本的泥土了啊。”
秦朝元和弟子們望著他,眼裏閃動著淚花……
這時,一群農夫跑過來,欣喜地喊道:“大和尚來了!”
“你們好。”
一個年老的農民說:大和尚,你還記得我嗎?上次我病得很厲害,吃了你開的兩服藥,馬上就好了。”
“哦,好了就好。”
“我也不知道怎麼感謝你,大和尚,請你到我家裏坐坐吧。我給你做蘿卜湯。”
鑒真笑了:“好哇。”
農民攙著鑒真一起向村莊走去。
第二年春天,也就是唐廣德元年日本天平寶字七年。一天,忍基夜裏做了一個夢,夢見唐招提寺中講堂的棟梁折斷。事後,他將此夢告訴了唐僧們,大家猜想這是鑒真大和尚的遷化之相,十分震驚。佛家人相信夢中預兆,於是忍住悲傷,商量料理師父的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