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 / 3)

噩夢!

楚禦庭猛然驚醒,在訝異自己睡得如此深沉之際,也意識到冷汗爬滿全身的不適感。

他喘著氣瞪視著屋內,平常緊緊偎在懷裏睡覺的獨孤絕不在,然而,就在先前,他卻夢見支離破碎的絕兒。

“這一定是夢……”他的心揪緊,猶如萬針狠狠刺進般。

絕兒向來冷漠,不喜與人親近,每到深夜,寧可與他在房裏,東扯西談,雖然大半的時候都是他在說,絕兒在聽,但昨晚,絕兒說累了,想先睡下,而他坐在桌前運氣不到半個時辰,就覺得頭昏眼花,後來就人事不知了。

睡在床上的,他一點記憶也沒有,沒想到喚醒他的,竟是血淋淋的噩夢。

他的冷汗一直冒著。四周靜謐,天色接近大白,急促的呼吸聲明顯可聽,但靜下心來,漸漸也可聽見遠處的一陣騷動。

這是怎麼回事?住在少林寺中這兩天,從沒見到眾僧侶的早課時間如此驚徨,仿佛寺中發生大事。

不妙的預感沉沉壓在心頭,尤其是絕兒不在身邊,讓他更是失去沉著鎮靜,心中那股無以名狀的不安如瘟疫般急速蔓延。

匆匆梳洗後,他還來不及出門,麻煩就自動找上門了。

一陣敲門聲後,幾位僧侶就口宣佛號,擅自闖進來。

楚禦庭心中難免有氣,但畢竟修養到家,隻皮笑肉不笑的說:“少林寺的知客僧都是這樣對待客人的嗎?”

“阿彌陀佛,少林寺的禮貌隻用在存心做客的客人身上,至於有心上門尋仇的客人,就不能同等視之。”

“哦,師父話中有話,請明示來意。”楚禦庭沉痛的看著他們,一股很濃的不安襲上心頭。

“阿彌陀佛,本寺的住持方丈心塵老師父已於昨晚圓寂,心淨禪師依命為本寺新任方丈,”僧侶頓了一頓,再次雙手合十,“方丈請施主先往大廳一趟,因為謀害老師父的凶手正是與施主同行的獨孤絕施主,但他從昨晚到現在一語不發,本寺上下,沒人知道他為什麼下此毒手。”

絕兒殺了少林寺掌門心塵?

那個正在閉關誰也不見的老住持?

為什麼?是什麼原因讓絕兒動手殺人?因為心塵該死?還是因為絕兒身懷莫大的冤屈?

在認識絕兒時,他就隱約發覺絕兒冷淡平靜的外表下,似乎藏著莫大的敵意,但對誰而起?因誰而發?但由於過去幾天來,他一直在忙淩海心的事,完全忽略絕兒的心事,直到此刻絕兒闖下大禍。

奇怪地,他一點也不意外絕兒會成為殺人凶手,為什麼?

因這獨孤絕此刻的神情吧!楚禦庭來到大雄寶殿,一入眼,便見到他雙手被縛在身後,神情略顯憔悴,雙唇泛白。少林寺的人並未善待他,他孤零零地被圍在眾僧中間,直挺挺的站著,跛了的左腳已疲憊不堪,但他就是拒絕吐出一語,對昨夜的事不作任何解釋。

楚禦庭走向他,心疼地瞅著他空洞無神的大眼,支起他的下顎時,意外的見到衣襟上的鮮血,該死的,他們還讓他的絕兒受傷了!

是的,絕兒的神情,就是他這般無限淒絕的神情,讓楚禦庭相信了他是凶手,但也同時也下了決心,不論絕兒有什麼理由,他都將義無反顧的相信他,而且,帶他離開這兒。

“絕兒,昨夜你在我不知不覺時下了藥,對吧?”音調好輕好柔,隻用他一個人聽得到的嗓音,楚禦庭沉痛的喊:“為什麼?你為什麼這麼做?難道你不知道大哥醒來後有多著急,心有多痛嗎?”

“大哥!”萬般痛憐揉合著不舍的聲音引起獨孤絕的反應,滴溜溜的大眼有了焦距,又驚又喜,又怕又愛,他整個身子毫不考慮地倒向楚禦庭懷中。

楚禦庭連忙用力摟住他,並趁眾人不注意時,大膽扯掉他身後的繩索。在近距離的摟抱下,楚禦庭嚇了一跳,“這是怎麼回事?你的身子冰得幾乎沒有溫度,到底是哪裏受了傷?”

“小傷,不礙事。”獨孤絕仰起蒼白的小臉,茫然的說。

“他們說你殺了住持心塵?”

獨孤絕默然了半晌,澄澈無波的眼眸回望著他,“我雖未親自下手,但我確有殺他之心。”

老僧的死,對他產生莫大的影響,在禪門外那一次短暫的交手時,他就明白自己的武功,絕絕對對傷不了內外武功修為精湛的住持,但為了報仇,他仍硬著頭皮上門討公道。

沒想到,老僧心塵卻寧可自裁,而且希望底下的和尚不要傷他。

為什麼?複仇不是一定要血債血償的嗎?為什麼老僧要對他這麼好?

心塵在臨死前要透露的那個人究竟是誰?難道一直以來,他都恨錯人了?

楚禦庭終於卸下胸口的一塊大石,向眾僧一揖,“各位師父也聽到了,心塵住持不是絕兒殺的,請各位放了他吧!”

眾僧不信的人占多數,而另一些則是口宣佛號,不予置評。

依遺命初任掌門的心淨禪師越眾而出,雙手合十,先宣佛號,再道:“楚少俠,本寺向來是武林的泰山北鬥,掌門心塵更是位與世無爭的前輩高人,老衲不才,倒要問問這位獨孤施主,為何三更半夜擅闖住持禪房,意圖加害?”

獨孤絕步履不穩,身子晃了晃,“這事與你們無關,問再多遍,我也不會回答的。”

眾僧群情頓時大為激動,心淨費了一番功夫,才讓眾人再次安靜下來,“獨孤施主,難道真以為我少林無人,可以任意谘為嗎?”

獨孤絕不予回答,稍稍和楚禦庭拉開些距離,以免待會動手後,將無辜的他卷了進來。

“掌門師伯,沒什麼好問的,殺人償命,我們快將他拿下,血祭我師父。”修緣高聲叫道,眾僧有人也開始附和。

但獨孤絕仍如局外人一般,漠然站立。卻沒想到楚禦庭竟挽起他的手,將他藏在自己身後。

“各位師父,對不住了,誰要是為難他,就等於與我無爭山莊作對。”楚禦庭態度仍然溫文,但渾身散發的氣勢卻相當淩人,“大家也聽到了,絕兒並未殺人,他是在下帶進少林的,有什麼事,就衝著在下和無爭山莊來吧!”

心淨禪師麵對上任後的第一道難題,竟顯得異常鎮靜,“阿彌陀佛,施主如此說法,不覺得太過霸道了些?獨孤絕在本寺住持方丈禪房中行凶,依我佛門規矩,無論如何是走不出本寺的,隻不過心塵師弟有令,本寺上下不得為難於他。”

“既然前任掌門留有遺命,各位師父又何苦為難我們?”楚禦庭微笑道,但笑容卻寒意十足。

他不容易動怒,但一旦動起怒來,卻足以驚天動地。此刻,他就感覺內心的憤怒正如排山倒海之勢席卷而來,半是為這些少林禿驢,半是為絕兒。

整件事到目前為止,他都感覺莫名其妙,根本不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而身旁的絕兒明明看起來就快暈倒,還拚命揮開他的手,要他別多管閑事。

真是多管閑事嗎?他捫心自問,剛碰到這孩子的時候,那冷漠到極點的神情,直揪痛他的心。

是什麼原因造成他這種難以親近的個性?

不知不覺中,他習慣把絕兒帶在身邊,以絕兒的大哥、保護者自居,即使如今絕兒闖下大禍,他仍然是保護者,哪怕將來這類事件越來越多。

他寵溺的笑了笑,真是多管閑事嗎?或許吧!反正,絕兒的事就等於是他的事了。

“死罪可免,活罪難饒,獨孤絕必須終身監禁在少林寺。”心淨喊了聲“阿彌陀佛!”後,緩緩走向少林首座,“獨孤絕滿身暴戾之氣,就此下山,將為武林帶來另一場難以言喻的浩劫,倒不如留在本寺,受我佛祖的教誨薰陶,為自己所犯的罪行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