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謝珣抿嘴一笑,薄薄的嘴唇微微上揚。
“子雲想起還有事要做,就先行告退了。”阿瑾匆匆行禮,還未等謝珣客套一番,便閃身出了房門。
謝珣想提醒她傘落下了,卻見阿瑾步伐匆匆,早已被從幾個重疊的廊柱擋著了身影,看不見蹤跡了。謝珣朗笑,才覺得開心得很。
阿瑾淋著毛絨絨小雨回到房中,剛倒杯熱茶暖在手中還未抿上一口,謝嚴就站在門外輕扣了下門環,說著,“今日廚房來了幾尾鮮魚,想問下,清蒸醋魚可否?也不知九爺身體有哪些忌口。”
阿瑾吹開了浮在杯麵的茶葉梗,細抿了口,淡淡地說著,“把魚切幾個花刀先用鹽巴花椒薑片蔥白段醃上,半個時辰在上籠屜蒸,多放蔥,在備一道韭菜攤雞蛋,韭菜多放些。”
謝嚴靠著門框,眉毛一挑,尖酸道,“你倒會吃,口味偏辣,莫不是害了喜?”
阿瑾曉得自己說不過謝嚴,全當沒聽見,抬手又給自己續上了一杯熱茶,看著浮浮沉沉的茶葉梗,說道,“你家九爺嚷嚷著怕斷了香火,我既留下來照料你家九爺,自然是得上心,蔥和韭菜乃壯陽之良方,溫中補腎,以後九爺膳食裏的豬肉都去掉吧,豬肉性寒,食多傷他根本。”
阿瑾回頭望了一眼深鎖眉頭的謝嚴,才覺得出了氣,又說道,“還不吩咐下去,你家九爺斷了香火,我可是萬萬擔不起啊!”
謝嚴的眉毛抖了抖,憋了半天的氣,才說,“是該多吃點,多吃點..”
接連幾日,謝珣的飯菜總是有韭菜,韭菜攤雞蛋,韭菜炒魷魚,韭菜蛋花湯,韭菜拌豆腐,韭菜..
謝珣吃了幾口,便放下了筷子,望了一眼園子裏的開敗得海棠花,像是自己言語著,”好似很就沒吃雲來樓的筍了,待會叫著子雲醫師,叫她也嚐嚐。“
語罷,起了身望著一桌的翠綠,對著謝嚴說,“你坐下把這些吃幹淨了,一粒不許剩,莫要浪費了..”
謝嚴黑著臉,坐了下來,委屈巴巴地看著自家的主子,極不情願地往嘴裏塞著菜,艱難的咀嚼著,最後在謝珣的注視下才咽了下去。
謝珣微微含笑,說道,“很好,你且多吃點。”
謝嚴,“..”
肆
謝嚴來請阿瑾的時候,阿瑾正在園子裏望著頭頂四方的天空發呆,那思慮的深情像是有萬般的委屈。謝嚴輕哼了一聲,一嘴濃鬱的韭菜味,自己倒先惡心了半天,急忙端起石桌上的涼茶灌了一大口,才說,“子雲醫師,我家九爺有請。”
阿瑾跟在謝嚴身後,卻瞧著不是去書房,而是到了大門口,門口停著一輛精致的馬車,駕車的正是冷尋。阿瑾上了馬車,卻瞧見一身紫色華衣的謝珣靠坐在榻上,見了阿瑾,往一邊騰了騰地方,笑靨生姿,說著,“坐這兒,舒服些。”
阿瑾也不扭捏,坐了過去,問著,“這是去哪兒?”
謝珣理了理衣襟,說著,“到了便知。”
冷尋駕車頗是安穩,阿瑾還未覺著乏累,就到了地方。下了車就瞧見一片的富麗堂皇,此時華燈初上,人影匆匆,倒是熱鬧。
謝珣拉著阿瑾進了燈火輝煌的雲來樓,建康城內最上檔次的酒樓,與其說他是酒樓倒不如說是個銷金窟窿。迎上來的夥計倒是殷勤,先是規規矩矩行了禮,後又恭恭敬敬喊了聲九爺,便引著謝珣和阿瑾上了二樓。
剛上了二樓,還未將這奢華盡收眼底,迎麵就走來兩個男子,打頭的男子直盯著阿瑾,阿瑾隻覺得那目光灼人,抬眼細細打量那男子,仔細一瞅,竟是易了容的池雲硯,改了膚色還在眼角貼了到猙獰的傷疤,饒是池雲硯易容術了得,也騙不了阿瑾的眼睛,阿瑾曉得哪怕是池雲雁化成灰她也會認得。
想不到這麼巧合,阿瑾自是欣喜,想上前相認,池雲硯卻收回了目光從她身邊輕輕擦過,像似不曾認識那般。阿瑾心頭一涼,扭著頭瞧著池雲硯消失在樓梯拐角,委屈的很。
吃飯間,謝珣瞧見阿瑾心不在焉,問著,“子雲姑娘可是不喜歡吃筍?”
阿瑾搖著頭,沒有作聲。
謝珣又夾個了青筍放進阿瑾的碗裏,挑了挑眉,又問著,“莫不是因為剛才那男子?”
阿瑾一愣,瞧了眼謝珣,艱難一笑,“九爺慣會說笑。”
“哦?”謝珣拉著長音,放下筷子,整個人靠在座椅上,這是他慣有的姿勢,說著,“那人可是前秦崠陽王世子,你倒是眼光好。”
阿瑾尷尬一笑,解釋著,“九爺認識?先前有過一麵之緣,怕是多半都不記得了。”
謝珣又‘哦’了一聲,單手支著腮,似笑非笑,說著,“那想必是你對他一見鍾情!”
阿瑾被嗆了一口,怎麼瞧都覺得眼前的人像隻老狐狸,又是尷尬一笑,說著,“九爺,多慮了。”
一頓飯吃得很不是滋味,回去的路上阿瑾默不作聲,細細的想著,池雲硯確實認出了自己,可為何不與自己相認?他一個前秦世子跑晉國來作何?又為何易容?這謝珣既識破了池雲硯卻為何不點破?
想來,都是疑惑,最後隻能頻頻哀歎,自己一介江湖兒女豈能曉得這些權貴之事。謝珣瞅著一臉深沉的阿瑾,心中有些些不悅,皺著眉說著,“當真是喜歡那前秦世子?”
阿瑾不作聲,謝珣權當她是默認了,陰著臉坐著榻上,不知在想些什麼。
到了謝園,謝珣硬是把阿瑾抱下馬車的,此時晚風徐徐,風景正好,他饒是深情地說著,“其實,謝某對子雲姑娘也有些些一見鍾情..”
一旁的冷尋身子抖了抖,卻瞧見自己主子不顧懷裏人的苦苦掙紮直直的把人抱進了園子,當真是有失禮節,有失禮節..
阿瑾絞著眉頭掙紮,在進門時卻瞧見路旁巷子的拐角有一截青色衣角,一閃而逝,正是與池雲硯今日所穿的衣衫同色,轉臉又瞧見謝珣一臉陰險,似笑非笑,阿瑾甚是氣憤生,咬著後槽牙說著,“謝珣!你是故意的!”
阿瑾從謝珣懷裏掙紮出來,憤憤地離去,順帶踢壞了廊裏的一眾花草。謝珣理了理有些散開的衣襟,望著這廊裏的滿地狼藉,還有那氣的炸毛的小狐狸,笑得很是得意,很好!她竟然敢直呼自己謝珣,很好..
接連幾日,阿瑾都對謝珣都避而遠之。
又下了幾場秋雨,天是更冷了,眼瞧著都快入了冬,月白涼還是沒有回來,飛鴿傳回畫月樓的書信也沒見著回音,謝珣也忙得整日不在園子裏。
阿瑾心想再過三日沒有音訊就回畫月樓,還未等得半日就見著一隻灰色信鴿落在了阿瑾的窗旁,竟是鳳雪歌的暮色,抽出信箋,隻有寥寥幾字,雲硯有難,速來長安。
阿瑾一驚,心有半分懷疑,卻又想不通鳳雪歌騙自己的理由,又聯想到那日喬裝易容的池雲硯,才敢肯定池雲硯多半是出事了。阿瑾匆忙回了幾個字,瞧見信鴿飛遠,又急忙收拾了下,偷偷從後院牽了馬,快馬加鞭奔赴長安。
謝珣從軍營回來才曉得阿瑾走了,發了一通脾氣,屋內屋外跪了一地的仆人,顫顫栗栗的。謝嚴捧著一隻死掉的灰色信鴿進了屋,從鴿子腿上的竹筒裏抽出一截紙卷遞到謝珣眼前,謝珣陰著臉拆開來看,潦草幾筆,卻是阿瑾的字跡——勿急!
謝珣披了件披風,急匆匆往外走,冷尋跟在身後,小心地說著,“九爺是亂了心。”
謝珣身子一頓,眯著眼睛,眼底殺意肆起,說著,“莫忘了身份!”
一旁的冷尋心裏一顫,急忙跪在地上。謝珣置之不理,出了門上了馬,直奔建康城外,冷尋急忙躍上馬背,緊跟在謝珣身後。
夜深露重,寒風透骨,謝珣一路沉默,連趕了數百裏路才將阿瑾攔了下來。
此時天際泛白,響起幾聲雞鳴。謝珣下了馬,將滿身風霜的阿瑾從馬背上抱了下來,又解開身上厚實的披風披在阿瑾身上,緊抿著唇才微微鬆動,說著,“不知會一聲就悄然離去,是你慣有的作風?不願見我,也好歹穿厚實些。”
阿瑾縮在溫熱的披風裏,鼻子一酸,竟想落幾滴淚出來,可心裏卻著實暖和和的,她沉默不語,怕一出聲就帶出些哭腔。
謝珣又從腰上解下一塊圓潤的玉佩,放置阿瑾手中,說著,“此乃謝某的信物,能保你在晉國內暢通無阻,你且收著。”
阿瑾想要推脫,卻瞧著謝珣滿眼的堅定,一時間竟不知所措,謝珣索性將雲佩係到阿瑾腰間,道了聲,“保重!”
阿瑾嗯了一聲,翻身上馬,說著,“阿瑾多謝九爺,玉在人在!”
說罷,夾緊馬腹,絕塵而去。
謝珣望著遠去的阿瑾出神,直到瞧不見那人影兒,才恍惚著,她時才說什麼,阿瑾?原來她叫阿瑾,瑾,美玉也,人如玉,名如瑾。
謝珣莞爾,翻身上馬,忽地想起那年行冠禮,叔父為自己束冠,念著,珣,東夷之美玉,人如玉,名如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