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阿瑾日夜兼程總算是趕到了長安。
進了城,阿瑾就將謝珣贈與她的玉佩藏進了衣衫裏。這謝珣的信物倒是好用,在晉國一路無阻,但是前秦和晉國關係頗為緊張,估摸年後開春便會交戰,若此時被秦人發現自己隨身帶著晉國謝大將軍的信物必會將自己當成細作,搞不好小命難保。
此時,天還未亮透,街上人影寥寥,崠陽王府那漆紅的大門緊閉,門上貼著一層層封條,也沒見著護衛,偶有路過的行人也都是避而遠之,生怕沾上什麼晦氣,哪裏還有昔日的氣派。
阿瑾牽著馬,不由哀歎,想著應先去繪枝梅打聽打聽,卻瞧見王府西邊的巷子口有一道白影閃過,阿瑾想了下,還是抬腳追了上去。那白影輕功了得,卻又似在故意引誘阿瑾,阿瑾不敢大意,摸出了袖中的骨扇,小心翼翼的保持距離。
約莫追出幾條巷子,那白影翻身進了一座小農院,阿瑾生怕有詐,便從大門進了去,繞開繪著牡丹富貴圖的迎門牆就瞧見有一白衣女子坐在庭院裏,喝著茶,一旁的炭爐上,沸水騰騰。
那白衣女子不曾看阿瑾,悠然道,“數月不見,心眼兒倒是長了許多。”
這聲音清冷得很,還稍帶著些刻薄,不是鳳雪歌又是何人。
阿瑾收了扇子,問,“池雲硯在哪兒?”
鳳雪歌起身,進了屋,阿瑾跟在她身後,還未見到池雲硯就聞著濃濃的血腥味混著腐臭。阿瑾幾步上前,就瞧見一臉慘白的池雲硯閉著眼躺在床榻上,不知是暈著還是睡著。
掀開被子,一股惡臭撲鼻而來,阿瑾急忙拆開那早已看不清顏色的繃帶,幾道深可見骨刀傷已經開始腐爛,而那刀痕卻是容遠那把沉水寒刀所致,刀刀狠毒,無一不是想置池雲硯於死地。
阿瑾寫了副方子讓鳳雪歌去抓,為了以防萬一每家藥鋪隻抓一兩味藥。鳳雪歌走後,阿瑾才顫顫巍巍地替池雲硯清理傷口,池雲硯昏睡不醒,阿瑾開始心慌了,輕輕地喚了幾聲,“雲硯.。。”
許是聽到了有人在喚自己的名字,池雲硯睫毛微動,恍惚著,瞧見一襲青衫,卻瞧不清麵容,那一聲雲硯,深情款款,讓自己十分安心,是誰呢?究竟是誰?池雲硯無力去想,又陷入無盡的黑暗中。
待鳳雪歌回來的時候,阿瑾早已趴在床邊睡熟,一旁的池雲硯也呼吸平緩起來,原本烏青的唇有了些紅潤。鳳雪歌竟有些酸澀,卻不知又為哪般?歎了一長串的氣,轉身出去煎藥去了。
也不知過了幾時,直至外麵飄來苦澀的藥味,阿瑾才恍恍惚惚醒來,伸個懶腰卻見著床榻上的池雲硯在看著自己,應該是醒了許久,阿瑾欣喜,連忙喊著,“雪鳳凰快來,他醒了!”
鳳雪歌端著藥碗走了進來,還未靠近就聽見池雲硯啞著嗓子,冷聲道,“你走!”
鳳雪歌一愣,站在原地低著頭。阿瑾急忙接過話,化解此時的尷尬,“鳳凰她這些日子一直守在你..”
話還未說完,卻被池雲硯厲聲打斷,他冷冷地看著阿瑾,一字一頓說著,“你!走!”
阿瑾愣怔,原來那句‘你走’竟是說給自己的!
瞧著池雲硯扭著頭不願再多瞧自己一眼,心寒大於難堪,阿瑾卻隻得牽強著說,“你先吃藥,好好休養。”
池雲硯依舊不理會,阿瑾慌忙離開,出了屋門,豆大的淚珠砸了下來,濕了大半張臉,她蹲在窗下,聽見鳳雪歌幽幽地哀歎,“你又何苦為難她..”
阿瑾甚是委屈,起身翻出了牆院,直奔繪枝梅。
貳
待阿瑾回來已經是後半夜,池雲硯早已睡熟,鳳雪歌坐在床畔,望著他出神,眼底皆是一片柔情,在聽見開門聲後,又立刻換上一貫冷冰冰的模樣。
阿瑾手裏拿著個包袱,裏麵是給池雲硯換洗的衣物,她問,“雪鳳凰,你且告訴我,池雲硯與那歡音閣什麼關係!你倒是好本事,能從容遠手下救出人來。”
鳳雪歌起了身,給阿瑾倒了杯熱茶遞給她,又給自己續了杯,依舊是那刻薄的語氣,說著,“你倒看得起我,若不是樓住顧及你,故意放水,我怎會輕易救出他來。”
阿瑾冷哼,不再理會她,轉身進了對麵的屋子,將門關得死死的。
歡音閣明為江湖上一殺手幫派,暗裏卻是前秦皇朝一手建立起的,效命於皇室,盡幹些前秦皇室不能出麵的肮髒下作之事,而誰能想到,堂堂崠陽世子池雲硯竟是歡音閣的第二把交椅,明麵掌管著官鹽茶葉之類賣賣,實則暗地裏收集大量晉國情報。
秦晉兩國自百年來皆有姻親,暗地裏卻早已布兵排陣。前秦皇帝嗜戰,卻又奈何晉國有戰神之名的謝珣,遂想出了個下作的法子,給謝珣下了毒,這種毒無色無味,症狀也不招搖,就是謝珣死了也會落下個荒淫無度的名聲,不料卻被阿瑾救了。
前秦皇帝惱怒,雖曉得阿瑾隻是個名義上崠陽郡主卻還是將崠陽王軟禁在宮內,而喬裝易容在晉國收集情報的池雲硯恰巧撞見與謝珣隨行的阿瑾,又在回歡音閣的途中遭到畫月樓伏擊,池雲硯對阿瑾誤會頗深,即便明知不是她,卻也有幾分怨憤。整個歡音閣死傷慘重,前秦皇帝龍顏大怒,下令抄了東陽王府,還安了個通敵的罪名把崠陽王關進了大牢。
這實則是皇權間慣有的紛爭,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可憐阿瑾一個跑江湖的硬生生被牽扯進來,那晉國謝大將軍有意無意的利用也罷,池雲硯信與不信的誤會也罷,都讓阿瑾覺得身不由己,再深想與池雲硯初逢時情景,方才曉得自己對池雲硯真真是陌生的很。哎!這一入江湖深似海!
阿瑾睡得不安穩,輾轉反側,夢中皆是繁亂,一覺醒來,卻不記得都夢了些什麼。
鳳雪歌早已起來,熬了一鍋清粥,溫上了藥,此時正漿洗著池雲硯換下來的衣物,阿瑾靠在門旁,看著鳳雪歌揉搓衣物,極像那年的自己。
“鳳凰?”阿瑾喚著一聲,卻不知道接下來說些什麼,隻是想喊喊她。
“嗯?”鳳雪歌回頭看她,等著阿瑾的下半句。
阿瑾心虛地望望頭頂的天,又望望腳底的地麵,支支吾吾地說著,“你莫使勁,免得搓出來幾個洞..”
鳳雪歌眉頭微蹙,冷眼瞧著阿瑾,卻見阿瑾晃著腦袋胡亂看著,一時沒收住勁,刺啦一聲,搓出了一條口子。
阿瑾訕笑,“你看,你看..”
鳳雪歌,“..”
阿瑾幫著鳳雪歌晾著衣物,冬日裏難得的好日頭,晴朗一片,幾縷陽光映在鳳雪歌的臉上,一片的溫暖,阿瑾癡迷,靠得再近些,才發覺鳳雪歌長得真真是好看。
鳳雪歌發覺阿瑾再瞅自己,冷著臉,用那好看的鳳眼瞪著阿瑾。阿瑾哼了一聲,想來也是好笑,本是應該尷尬的三個人,卻能這般相處在同一屋簷下,至少阿瑾覺得還能用融洽來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