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宗何聽得心曠神怡,忍不住道:“那豈不是天下無敵了?”
“雖然未必能夠,但至少也能做到料敵機先了。隻是修霸道的未必能夠最終得證三昧,修無味的又未必會有心去臨陣決敵了。”
“大士說法令宗何茅塞頓開,但不知大士為何要指點玄機,難道是想傳宗何‘三密’的精義嗎?”
“寶思塵緣將盡,本不想再理俗事,隻是施主今日前來,實在是個莫大機緣。寶思上體天心,又覺得錯過了著實可惜。”
元宗何聽了有些雲山霧罩,因為他既不知寶思所說的是什麼機緣,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些什麼。
“大士的意思宗何不甚明白。請大士”
元宗何話未說完,寶思已將雙目睜開。元宗何望去,惟覺他眼中一片茫茫,好象都能夠把自己都溶進去似的,連寶思說話的聲音都顯得遙遠了。“施主曾經受過內傷吧!老衲察知你有一道陰柔之氣閉於三焦,是否如此?”
元宗何道:“大士法眼如炬,正是如此。”
“本來這道陰氣已經沒什麼作為了,而且隨著你內丹的不斷壯大,早晚會導通三焦,慢慢將其收化。不過有人在你內丹上開了一處孔竅,這樣它就對外力失去了阻擋的作用,一旦你導通三焦,陰氣隨孔竅而入,擾亂真氣行法,恐怕難逃蹈火之危。”
“這”元宗何心下已知是善議搗鬼,難怪剛才身上陣陣發寒,原來不知覺中被他在內丹上戳了個洞出來。
“善議自從到青龍寺掛單,老衲就從未與他相見過。道慈所修的三論宗本來也是正道,無奈這個善議卻沉迷武學,見我密宗的‘三密’能幫助他提升武學的進境,便不顧一切的偷學。密宗心法不與禪宗大道相呼應,所謂劍走偏鋒,終於將正法導入了歧途。佛門金剛獅子雖也有無上法力,但那是為了除魔衛道,可不是想要塗炭生靈。”元宗何不知他為何提起善議,隻能傾耳細聽。
“善議想要導化本寺沙門,老衲自是一一化解,想必內心對老衲也是恨之入骨。他幾次三番試探老衲修為,老衲隻作不知,他不知老衲深淺,倒也不敢輕易造次。此次他也是用你來試探,他看老衲如果能出手為你療治,那便萬事皆休,如果相反,那就是說老衲已經油盡燈枯,他便要下手了。”
元宗何聞言一愣,接著怒道:“他怎麼能利用大士的慈悲心腸,做這樣的事情!宗何寧可自盡在這裏,隻說大士不及相救罷了。”
搖了搖頭,寶思道:“從你踏進這個屋子起,就已經遲了。其實也無妨,我早已塵緣蕩盡,隻望早登極樂。”
“不!”元宗何高聲吼道,淚水已從眼角泌出。跪在寶思的床前,撫著他的腿膝道:“大士,宗何這就去殺了善議這個妖僧,請大士放心!”
“不必了!”寶思望著元宗何,麵露微笑。“善議之強,遍長安無可抗手。由他去吧,施主擅自逞強隻會徒增老衲孽障。他想自老衲這裏探求一個秘密,老衲自是不會告他,但是此人有種種手段,老衲也不得不防。一旦他知道老衲無力抵禦,恐會恃機用邪法迷惑老衲,那時老衲隻要自絕清修,往升極樂,他便奈我不何。老衲一死,善議因為某些原因自會離開,返而可以救了本寺僧眾不致被他導入迷途。如此一舉數得,你也不用為此傷心了!”
“老衲有個師弟妙思正在前來長安的途中,每年他都要來長安薦福寺小住,同時與禪宗神會大和尚辯禪論道,一般他應該會在白水盤桓幾日,希望施主能去代老衲提醒他一下,長安即將成是非之地,還是遠離為善。”
“大士!”元宗何想了想,道:“不如我回去點齊府衛,先把他抓了,看他如何?”
“使不得!善議是日本來的棋僧,是當今天子的貴賓,你無憑無據的抓人,最終還是奈他不何。還是聽我的吧。我自身真元已不足為你療傷,本來我密宗正法不傳教外有情,但你因為而傷,我又於心何忍!你不是密宗教徒,我也就隻能傳你這‘意密’正法,以後等你能返照內丹,再設法徐徐化解吧!”
“身密修法的內容主要是結手印,身印和修氣,脈,明點;口密修法的內容主要是念誦真言;意密修法主要是觀想與思念。一切密法裏的儀軌就包含了這三密的修持。諸佛之身口意,即大、三、法、羯等四種曼荼羅:大曼荼羅即諸佛之身密,三摩耶曼荼羅即意密,法曼荼羅即語密,羯磨曼荼羅即其餘三曼荼羅之業用。要之,四種曼荼羅具有諸佛之三密而不闕。又此四種曼荼羅賅攝一切曼荼羅,依大日經建立之曼荼羅稱為胎藏界曼荼羅,依金剛頂經建立之曼荼羅稱為金剛界曼荼羅;前者表示本覺之理,故又稱因曼荼羅;後者表示始覺之智,故又稱果曼荼羅。”
元宗何在床前拜了兩拜,想到再也不能見到這位悲天憫人的密宗大師,不禁又悲從中來。元宗何起身後雙手合十再拜,對寶思道:“大士,宗何決意再修武道,以後親手殺了善議這廝!”
寶思微笑不語,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元宗何緩緩退出禪堂,陶萬迎了上來。“都尉探查的怎樣?”
元宗何擺了擺手,“先回去吧!”走了兩步,回身對陶萬道:“對了,你到金吾衛府替我告個假,就說我要走趟白水,數日便回,請程將軍恩準。我事急匆忙,就不親自走一趟了,隻好請你代勞。”
陶萬連忙作揖,道:“大人哪的話,屬下這就去跑一趟,些須小事正該屬下代勞的!”
元宗何沒有心情再與他應對,揮揮手叫他先去了。
路過善議的精舍,元宗何壓抑住想衝進去痛扁他的衝動,告戒自己一定要忍耐。聽寶思的意思,善議隻是要迫他說出一些秘密,這樣善議肯定不會心急下手製死寶思,問題在於寶思道心日衰,麵對善議的外魔邪法能把秘密守到什麼時候?寶思已抱定決心以一死拒之,可如果自己能及時找到妙思,而又能設法找到那個什麼神會大和尚的話——他能與妙思論道當然不會是凡庸之輩,加上自己與穆天合,也許還能有崔乾祐,那善議再強恐也非眾人之敵吧!
正思索間,突然迎麵轉出一人,嚇了他一跳。
抬眼一看,原來是穆天合,元宗何心道,你來的可巧,我正要找你呢。
穆天合已經換上了一身戎服,與夜間大是不同,在戎裝的襯托下,整個人顯得英挺了許多。
“你怎麼又跑這來了?”盡管外觀上少有變化,可是語氣態度依然是那個傲慢的家夥。
元宗何無心爭執什麼,隻是說道:“正好,我還要到館驛去找你呢!”
“又有什麼事啊?你這人本事不大怎麼竟惹麻煩?”
元宗何心道,咱倆真有那麼大過嗎?怎麼我事情還沒說,你就已經擱了一百句在等我了。但是同門兄弟,這件事還得讓他知道,免得身受其害。於是忍著穆天合的冷嘲熱諷,將善議和寶思的事情給穆天合說了。
穆天合聽後沉思良久,望著元宗何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要我為你跑趟薦福寺,去請那個神會和尚來對付善議?”
元宗何拍掌道:“聰明!”
穆天合搖了搖頭,哼了一聲道:“我憑什麼幫你?那個寶思和尚與我無親無故的,我為什麼要為他拚命?再怎麼說我也剛為嚴中丞捎帶了些物件給善議,剛敘完交情,回手就喊打喊殺的,是不是也不是做人的道理啊!”
“你說什麼!”元宗何有些惱火,“你師傅沒教導你行俠仗義嗎?反正他是這麼跟我說的,除魔衛道,正是我輩職責。你也是修的玄門正宗,你所秉承的天道在哪裏?明知善議是個妖僧,卻由他恣肆,這也是昆侖律條裏規定的嗎?”
穆天合擺了擺手,道:“你不要跟我說這些。什麼叫除魔衛道,光聽你一麵之辭,我就要去殺人放火?我實話告訴你,我肩上也抗著使命,我也在盡我除魔衛道的責任!你不要說得那麼冠冕堂皇,象你這種人,做不成大事!”
“好!”元宗何看著穆天合,就象看一個從未見過的陌生人。“我不求你了,你不說我沒本事嗎,我自己去做給你看!我告訴你,你這個人連一點做人最基本的慈悲心腸都沒有,我無話可說,你隨便吧!”直出青龍寺,上馬而去。
穆天合望著元宗何的背影遠去,暗暗道,事情怎會象你想的那麼簡單。自己剛剛替嚴中丞交了一串朝珠給善議,這其中有什麼深意,自己還要繼續探查。這個元宗何真是無知透頂,隻看到眼前的一點東西,但他所說的薦福寺恐怕還真得走一趟。太平了三十多年的長安,怎麼象一夕之間便風起雲湧了!
來到白水地界,已是三更天了,三道城門早已關閉。
元宗何早聽說縣城外不遠處有間小小的真陽觀,心道反正也是對付一宿,不如就到那裏打個尖吧。走了近兩天的路,元宗何其實已感覺疲憊異常,現在隻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又走了將近兩裏的路,終於看到道旁林中隱約露出一點屋簷,心想可算到了。
真陽觀確實很小,外牆內隻有一座大殿。元宗何在外麵轉了轉,居然連個栓馬樁都沒有,隻好將馬帶入林中,找了個左近的位置栓好。回到正門,元宗何試著用手推了推,不料山門紋絲未動,看來是裏頭下了閂了。觀內不見一絲燭火,元宗何不願吵到觀內人休息,當下手捏“翔龍訣”翻過了牆頭。
元宗何人還沒有落到地上,突然斜刺裏寒光一閃,一柄短刀兜頭劈下,元宗何趕忙捏了個“避箭訣”閃向一旁。他不明所以,因此避開刀光後剛想說話,不想後心上一麻,已是被人拿住了穴道,接著又被人抖手摔在地上。
霎時間火炬通明,至少有七八個人從四處鑽出來,人人手執單刀。元宗何心道,這可這是倒黴,看這樣的布置,顯然不會是對付自己的,自己一定是適逢其會了。
為首的走出一個二十七八的青年,一樣手提單刀,來到元宗何近前,向元宗何身後問道:“還得是師叔,果然手到擒來!”
元宗何穴道受製,人又被臉朝地下摜在地上,所以他隻能側臉看到青年,卻看不到青年說話的對象。身後傳來一道略顯蒼老的人聲。“齊少!人我交給你了,剩下的你自己看著辦吧!”
青年滿臉堆笑,拱手道:“師叔怎麼也叫善年齊少,那都是師弟們瞎叫,您可別這麼叫,善年承受不起!”
元宗何心想,你能不能承起我不管,你先叫我起來呀。自己躺的地方沒準是觀裏平時停放馬匹的地方,一股屎尿味從土中一陣陣的反上來。他開聲大叫,嘴裏跟著進來不少泥塵。“喂!呸呸!我不是呸你們,別誤會別誤會!幾位看來是晚上睡不著,來這消遣呢!不過在下可是又累又困,不陪各位玩了,讓我先告退吧!啊!”
“咣!”後臀挨了一記重的,元宗何心裏一勁的勸說自己,我是修道之人,不能罵人,要忍住。問題是大半夜莫名其妙的被人放倒在這,然後又挨上兩下,確實心中惱火。又喊道:“你們這是幹什麼?又抓又打的,難道是強盜不成?”
一隻腳從側麵伸了過來,將他蹬得翻轉過來。元宗何暗道:謝天謝地,終於不那麼臭了!
“小子!”那個叫齊善年的走到元宗何身邊,惡狠狠的道:“你就別裝了,咱們明人不做暗事。你就是跟我裝傻充楞,告訴你,我也是悶頭一刀!”
“等下!”終於可以看到身後之人的麵貌了,原來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一付莊稼人打扮,臉色在火光下青瘮瘮的好不怕人。“剛才我放倒他的時候,感覺他好象沒什麼武功,會不會抓錯人了?”
“會!”元宗何在地上接道:“怎麼不會?就是抓錯了嘛!”
“你閉嘴!”元宗何的背上又被齊善年製造了一個腳印。“不管是不是,帶回去讓雲裳妹子認認不就知道了!”
元宗何聽了一愣,這裏麵怎麼還牽扯出一個女子,不用說也知道是關乎名節的大事。心道,元宗何呀元宗何,看來他們是把你當成采花賊了,是不是我真的長得挺象幹這行的啊!
齊善年接著又道:“再說了,師叔您剛才也看到了,這小子剛才翻進來那下可不含糊。”
漢子點頭沉吟,道:“說的也是,這個人路數很怪,帶回去問問來路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