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不是奸臣不當道(3 / 3)

元宗何聽他口氣,似乎對這個陸斬嶽不甚得意,心知這個陸斬嶽不知又是哪個係統的?這些人明爭暗鬥,可別把自己當個犧牲品給扔進去。

兩人談談說說領了賞銀,出了興慶宮。因為元宗何無馬,程千裏便也不就乘,令親隨牽著,自己陪元宗何向金吾衛府走去。

行至東市,程千裏停住道:“這是長安東市,因為靠近興慶宮所以較西市繁華一些。本來你的用度等物府內自會置辦,但這裏還有一些是外番貿易,不少希奇古怪的東西。不如你我穿市而過,也可以隨便看看。”

元宗何是少年心性,當下便應諾了。兩人前行不遠,便看到前方有一五十多歲的老者在四處觀望。程千裏一見此人,回身對元宗何道:“元都尉,來。我為你引見一下。”元宗何心說,這又遇到誰了?他初來乍到不太願意與生人打話,但程千裏已經迎了上去,他也隻得隨行。

程千裏到老者麵前抱拳施禮道:“王老大人!千裏這廂有禮了。”敢情這老者看貨物看得還很是認真,被程千裏上前這一招呼給嚇了一跳。老者撫胸道:“程將軍真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啊!怎麼就忽的冒了出來,險些嚇殺老夫。”

元宗何從後麵走近,心想:老人家心髒不好就不要出來閑逛了,這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你找誰說理去啊。細看時,老者雖然年長,麵目卻仍很有神采,尤其雙目更是炯炯有神,一抹長髯在頜下飄擺,倒是有點仙風道骨的感覺。

程千裏轉身一指元宗何,對老者道:“這位是聖上新近拔擢的果毅都尉元宗何。”見老者點頭,又對元宗何介紹老者道:“這位便是我大唐人稱‘詩畫雙絕’的文部郎中,王摩詰大人。”

“知道知道!”元宗何連忙作揖,“大人的大名真是如雷貫耳!”

王維上來輕輕相扶,一邊道:“摩詰已是垂垂老矣,不比元都尉正值青春年少,前程大好。”

元宗何急忙擺手道:“哪裏哪裏!老大人詩畫絕頂,宗何真是拍馬也趕不上。月前宗何路過一處行館,還聽有人在吟誦大人的什麼‘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呢,真是好詩!好詩啊!”

王維差點被他氣得笑出聲來,一撚胡須道:“都尉所說的是東晉陶元亮的《飲酒二十首並序》中的第五首,下麵還有‘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老夫可不敢僭古人之名哦。”

程千裏在旁也驚服於元宗何的不學無術,便遮掩道:“元都尉想是記錯了,今兒放早的時候元都尉還說那人背的是‘空山新雨後,天氣晚來秋。明月鬆間照,清泉石上流’嘛!”“對!對!”元宗何就坡下驢,撓頭對王維道:“您瞧我這記性,王大人您可別生氣!”

王維怎會和他一般見識,而且程千裏也圓的不錯,因此也點頭道:“無妨!金吾衛公務繁忙,大人記錯了也是正常的。”元宗何聽了心道:老子今天可是第一天報到,還沒開始繁忙呢!

程千裏接過話頭,問道:“老大人不在府上歇息,這是想要買點什麼嗎?怎麼連個家丁都沒跟著?”

擺了擺手,王維道:“做這麼點小事,讓那麼多人跟著幹什麼,陪著我他們也沒什麼意思。這不,今晚延王在常樂坊排宴,請老夫作陪,老夫正在想用什麼作隨禮。”

程千裏聽了一愣,道:“千裏倒是不曾聽說此事,大人知道延王所賀何事嗎?”

王維搖搖頭,回道:“這還真是不知。”

程千裏沉吟了一陣,拱手對王維道:“王大人請自便,千裏尚有公務,不便相陪了。”

王維輕輕擺擺手,道:“去吧,我一會還要到華清宮去,不留你們了。”

三人拱手告別。

默然前行一會,程千裏突然笑著問元宗何:“元都尉不是故意誦錯詩文,來氣王摩詰這老家夥吧!”

元宗何連忙搖頭道:“我哪裏敢啊!宗何真是不記得了,宗何從小道書是看得多了,什麼《道德經》、《南華經》、《抱樸子內篇》的倒是記得蠻熟。這些個隻是聽說而已。”程千裏搖頭笑笑,打先向前而去。

兩人到了金吾衛府,可巧陸斬嶽不在,隻有左中郎將鄧之時留守。程千裏介紹了元宗何,便匆匆去了。鄧之時表現的非常熱情,親自安排了元宗何的食宿,讓元宗何感動不小。他不知道自己是楊玉環救命恩人的事情已經傳遍了長安各府,楊玉環在李隆基心目中的位置如何那是顯而易見的,所以眾人都對他多了幾分禮讓,更何況他還是欽命緝拿刺客的專員,一個不小心被他指個與刺客有染,那可是滅門的大禍。

元宗何的職司倒是簡單,聽鄧之時的意思他隻需要每天在長安城轉兩圈,就算完成了任務。下屬有事往往也不找他,知道他也沒有能力處理,還好下麵還有一個左果毅都尉,把該做的事情都做得很細。

元宗何被人家灌了一頭霧水,正想小憩一下,待醒來再慢慢消化。誰知剛到後府躺下,就有門吏來報,說有人求見。元宗何頭正暈眩,心道誰人這麼不識趣,這個時候還要來吵人。

門吏將來人領進來一看,卻是崔乾祐,元宗何忙將他迎了進來。

崔乾祐已經換了便裝,唐製外將朝見必須具櫜鞬服,所謂櫜鞬服,即是頭戴紅抹額,下身穿袴奴,腳登靴,左手握刀,右邊佩櫜(即插矢之房)鞬(即韔弓之服)。是下級晉見上級、特別是節度使晉見宰相和皇上的禮服,是很重的禮節。崔乾祐朝完天子,已不便再穿這套行頭,因此獻完朝貢下來就換了。因為穿不慣寬袍大袖的普通衣服,他還是一身緊身的戎服。

崔乾祐坐下呷了口熱茶,笑著開口說道:“兄弟今日麵聖,感受如何啊?”

元宗何苦笑一聲,回道:“不怕崔大哥你笑話,宗何從殿內出來的時候,帶了一身冷汗。小弟總算明白了什麼叫‘身不由己’,什麼是‘命若懸絲’!以前地處山野,感覺不到皇帝的手段,今日入朝為官,才知道做官隻能用兩個字形容。”崔乾祐“嗬嗬”一笑道:“哪兩個字啊?”

“‘艱難’!在大殿上一跪,真感覺已然命懸他人之手,看來宗何確實不是為官的材料。”元宗何邊說邊搖頭。

崔乾祐站起來,大力的拍了一下元宗何的肩膀,元宗何覺得心都跟著“忽悠”了一下。“兄弟你記住了,不管別人說什麼,皇上的看法才是最重要的。為什麼當年那麼多人彈劾李相,卻從來沒有人能扳倒他,一句話‘因為皇上喜歡’。兄弟你初涉官場,這些不得不知道。”

元宗何點點頭,道:“多謝崔大哥提點!”

崔乾祐擺擺手,道:“提點是談不上的,乾祐見你也是性情中人,甚對乾祐的脾氣,你我都是爽直個性不得不防人加害。”

元宗何搖了搖頭,道:“大哥過慮了,想我初來乍到,人也不識得幾個,哪會有人要害我?”

崔乾祐看著他冷冷一笑,問道:“兄弟你沒看到今日興慶宮中發生的事嗎?乾祐為什麼不齒這種人,你知道何謂奸臣?那就是手把朝綱,狂斂暴征,別人出頭他分功,別人落難他下石。如今天下之勢實在不好多說,此人拉攏安公不成,便處處與安公為難,若非當今洞若燭炬,我怕安公已經被他給逼反了。”輕輕一拍元宗何大腿,沉聲道:“乾祐與元兄弟你一見如故,也不說什麼交淺言深的話了,今兒跟你說的這番話,如果傳了出去,明天乾祐就將人頭不保,但話若骨鯁在喉,真是不吐不快!”

元宗何拉住崔乾祐的手,說道:“崔大哥的意思我明白,大哥一片憂國憂民之心,卻是無可奈何。宗何雖出身草莽,卻是個懂事理識大體的人,大哥請放心。宗何對大哥也是一見如故,如蒙不棄,我這小小的果毅都尉願與大將軍結為異姓兄弟!”說完直視崔乾祐,看他如何反應。

崔乾祐先是一愣,然後又“哈哈”大笑起來,搖著元宗何的肩頭道:“為兄正有此意!以後可莫要再說什麼都尉將軍的了,你我兄弟還分那些個鳥東西!你大哥是個爽快人,不喜歡什麼插草焚香的,咱們就直接兄弟相稱,你意下如何?”

“正是!”元宗何也很高興,道:“大哥要是也是那種俗人,宗何又豈能作這樣的提議!”

“不錯不錯!”崔乾祐看上去確實分外高興,坐回椅中,又道:“光顧高興了,差點把正事忘了!”

“怎麼?”元宗何不知他有什麼事情,不自覺露出疑惑的表情。

“也沒什麼。”崔乾祐搓了搓手掌,道:“今晚延王在常樂坊設宴,說是慶賀貴妃平安歸來。為兄想兄弟即是初來,不妨在這種場合見見同僚,以後也便於公事。”

元宗何點點頭,道:“也好,還是大哥想的周到。但是就象大哥今日朝堂所見,這些人各成係統,兄弟怕一言不善,得罪了誰也不知道啊!”

崔乾祐拍了拍他的肩頭,站了起來,道:“怕什麼,有我在呢,相信以兄弟的聰明,說話會把握好分寸的。”停了停,“這樣吧,黃昏前我來接你,萬勿走開哦!”

元宗何點頭回道:“知道了!”

送走了崔乾祐,元宗何已不再有睡覺的心情了,望著府署後麵那小小的花園,元宗何感到了迷茫。自己真的有必要參與宮廷中各派的鬥爭嗎?這不是兩個或幾個武士之間的爭執,失敗的一方有可能全軍覆滅,甚至株連九族,一身的死亡已經成了兒戲,不管你是小小的都尉還是領軍的將軍都不能決定自己未來的命運。

正沉思間,門吏報延王府司馬曲狄求見。元宗何問門吏:“這司馬是幾品官?”門吏心中雖笑他無知,卻不敢不答,低頭回道:“回都尉,是從四品下,這位曲大人是正五品。”

元宗何心道,這小子比我還大上半品,不知道找我何事啊?對門吏道:“請他進來吧!”

曲狄長得倒是方頭大耳,麵上總是一團和氣。元宗何見他進來,抱拳施禮,笑道:“曲大人您是正五品,高著宗何半品呢,怎麼倒來宗何這裏,應該是宗何前去府上拜會才是。”

曲狄聽了一愣,心道,這人怎麼一見麵先論品階啊?真是少見。忙道:“都尉說笑了,王府官官高半品,實質上我們得品階是一樣的。”

“那我就放心了,要不你這高品階的拜會我這低品階的,宗何真不知該如何自處了。嗬嗬!”

曲狄心想,這位都尉怎麼這樣啊?真不知道王爺為何要請他。不願與他閑扯,遂道:“曲狄奉延王爺之命,特請元都尉黃昏時分到常樂坊的愜意居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