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騎紅塵妃子笑(3 / 3)

“哪裏!哪裏!”元宗何這邊辭讓,心裏卻甚是焦慮。眼看斜陽便即西下,將至黃昏。光線一弱,這‘金光陣’便擺不成了,自己到如今也沒有想出解脫的方法。眼見眾人困在這裏,已成甕中之鱉。

楊玉環似已看出他心中所慮,輕聲問道:“少俠眉宇間稍顯憂慮,是不是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呀?”

“娘娘明察。”元宗何一聲輕歎,道:“在下這道陣勢須要日光相輔,如今眼看日頭西沉,恐不能支撐太久,到時我死無妨,隻怕還是不能護得娘娘周全。”

幾人聞聽,頓時一陣慌亂。楊玉環輕歎一聲,道:“罷了。少俠隆恩隻能來世玉環再結草銜環以報了。”元宗何忙道:“娘娘,何出此言?”楊玉環一擺手,兩名侍女已垂下淚來。“聖上在渭南屯了一隊鐵騎兵,專等迎候我回宮,華陰距渭南不遠,想必他們的探馬一會就到了。這些盜匪想必也是不敢久候,我這就出去,讓他們得了我的人頭,既然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我想滅不滅你們的口就已經不重要了。至少他們不會冒險在這裏等著殺你們,這樣你們或許可以獲救。”說罷便要向外走去。

“慢著!”此時洛子服在地上拾起一柄長劍,橫在頸項。悲聲道:“娘娘若是如此,子服即自刎於此。娘娘對子服恩重如山,子服寧殺身殞命,不願看到娘娘受宵小所辱!”“正是!”兩名侍女同聲應到。

“這樣吧!”元宗何說道:“給在下一點時間,看看能否想到什麼辦法。請答應在下,未到最後一刻決不輕言放棄!”

“好吧!”楊玉環無奈的點點頭。

時間如飛而逝。黃昏終於翩然而至。

藍衣人領先,盜匪依次走了過來。陸籍“嘿嘿”笑道:“少年如今已是黃昏,光線如何你自己也看到了,你擺的這個破陣已快成無用之物,是你們自盡呢?還是要煩大爺相送啊?”

藍衣人也叫道:“楊玉環!你速速將人頭奉上,也好讓我及早回去向安公複命。”

楊玉環向身邊之人苦笑了一下,便要脫陣而出。

“安公是這麼說的嗎?”日光斜影的陰暗處突然傳出一把聲音,把在場的眾人都嚇了一跳。

“什麼人?”範滕彪聲到人到,右手鉤直向發聲處劃去。鉤影晃動間,人們隱約看到一個精壯漢子,身著櫜鞬服,一貓腰已借勢鑽入範滕彪懷中。此時範滕彪右手被分在外門,忙將左手鉤向內急收。來人不管不顧,右手朝上攥住肋下腰刀,猛的向上一拉,刀鋒在範滕彪頸上斜斜帶過。等到他左手鉤擊中到來人後心時,自己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藍衣人等均是大驚失色,來人瞬息間殺斃本方一名主力,而且出手利落,毫不拖泥帶水,正是行家所為。

來人提刀在手,向眾人走來。行至陸籍近前,來人漫聲道:“好個‘天意刀’!真是見麵不如聞名。”陸籍一愣,問道:“未知閣下是?”

來人卻未理他,而是向楊玉環躬身一鞠,長聲道:“西平郡王安祿山麾下前軍馬使崔乾祐,參見娘娘殿下。”

時間似乎因這個人的出現而靜止了。

過了半晌,山門內傳出楊玉環一陣長出一口氣的聲音,接著便是那如鈴嗓音響起。“崔軍使免禮!”

“謝娘娘。”崔乾祐直起身來,傲視門外僅餘的三個盜匪,高聲道:“乾祐奉安節度使之令,押解奚王李日越還朝。途中聞娘娘重蒙聖寵,車馬已經啟程,乾祐遂令車隊星夜兼程,以期會娘娘於潼關。一者剩下的行途中可以加以衛護;二者有一些得自奚王府的異珍想獻給娘娘。不料車馬在潼關外耽擱了半日,卻讓娘娘受此驚嚇,此乃乾祐之過,請娘娘責罰。”

“崔將軍何罪之有!”楊玉環移步出了山門,向崔乾祐微一頷首,道:“哀家的心裏隻有崔軍使的護駕之功。”

“謝娘娘不罪之恩!”崔乾祐又是躬身一禮。

此時紫衣人見勢頭不妙,趁二人打話之機,翻上一匹健馬,轉身向城外急奔。奔馬前腳剛踏出西門,歇刺裏寒光一耀,一個戎服少年在馬前一晃即沒,隨後城門後響起了“錚”的一聲,是劍入鞘的聲音。

藍衣人與陸籍對望一眼,沒有人懷疑紫衣人的命運會是如何。

看到楊玉環麵上微露訝色,崔乾祐微禮道:“是為臣的副將。車仗還在後麵裏許,乾祐心急先帶副將趕來了。”

藍衣人此時從旁吼道:“姓崔的!你也不用在那裏作勢,你名頭雖響,我們幾個也未必遜你。”

崔乾祐左眉微微一跳,轉過身來麵向藍衣人。“崔某如何如何,好象不需你來評價!待會崔某刀下若奈你不何,自然隻有任你張狂。”又望向陸籍,道:“你我今日當是初會。”陸籍應道:“不錯!”

“崔某一向領軍保定很少與陸兄你親近,不過慕名已是甚久。崔某在武林也曾經營數年,用刀高手隻遇到楊光翽一個。如今楊光翽他調任太原,崔某隻道已無緣與強手會刀,不想今日得遇陸兄,望陸兄不吝,能使乾祐手中‘龍爵’宿願得償!”

“請!”崔乾祐話一說完,手中刀打橫直擊而出。

陸籍折腰向後一個“鐵板橋”,鬼頭刀順勢抹向崔乾祐腰際。崔乾祐刀頭一沉,“當”的一聲輕響,借相擊之力向後倏然飄去。崔乾祐人在半空,藍衣人已斜斜穿出,揮掌擊向崔乾祐左肋。崔乾祐右足才一落地,罡勁已然襲體而至,當此前力剛剛用盡之時,崔乾祐身軀猛地右旋,同時雙腿微蹲避開罡勁正麵,左手借旋勁推出,同時右手刀急速遞出,快若迅雷。

藍衣人與崔乾祐雙掌甫交,腿上早挨了一刀。藍衣人此擊罡勁用的甚足,故而收勢不及,致使腿上刀傷甚深。隨著“啪”的一聲,藍衣人向後跌了出去,踉蹌幾步後勉強站穩。

崔乾祐劈出藍衣人隨即站挺身軀,收刀在胸護住前心,以防陸籍借勢相擊。藍衣人罡勁甚強,崔乾祐雖避開正麵,但因分神出刀,故仍有小部分侵入了手少陰心經。崔乾祐提氣在“極泉”處相抵而散,藍衣人勁氣中寒意甚盛,化散後仍令崔乾祐左臂一陣酸麻。

奇怪的是陸籍並沒有趁勢上前,反而收刀後退了一步。

崔乾祐漫聲道:“說實話,乾祐初始本未將陸兄放在眼裏。現在看來,陸兄確是位真正武士,為表敬意,乾祐將放手一搏!”

陸籍慢慢將鬼頭刀提至胸前,似也被崔乾祐激起鬥誌。高聲道:“陸籍雖久居河北,但不曾與崔兄謀麵,今日一戰勢必永無再見之期,陸籍一生碌碌,惟求能死得象個壯士!”

“請!”

雙刀刹那間數次相擊,崔乾祐趁陸籍鬼頭刀斜劈之際,“龍爵”從右肋穿出,直取他左胸。陸籍刀勢並未用老,手腕一翻,從下麵挑了上來。崔乾祐變招已是不及,身體借揮刀之勢向側旁翻出,好似一個旋轉得車輪。陸籍當空躍起,鬼頭刀不帶任何花巧得直劈而下,“當”得一聲巨響,陸籍倒翻出去,崔乾祐卻摔落地上。

崔乾祐一彈而起,展聲道:“好刀法!”

陸籍捧刀在胸,叫道:“厲害!若非陸籍見機的早,恐怕難逃開膛破肚之禍!”

崔乾祐一曬道:“陸兄何必客氣!你的刀再快一些,乾祐已經人頭不保。”兩人交手間已生惺惺之意。

陸籍刀鋒一立,喝道:“來吧!陸籍手下決不留情,望崔兄能以武士待我!”言罷鬼頭刀斜向劃出,在空中畫出一條曼妙的弧線。

崔乾祐避過刀鋒,身形又再急旋起來,這次他本無借力之處,卻轉得明顯比前次更急。“龍爵”隨著旋轉大起大落,一下下重擊在陸籍得鬼頭刀上,十數下一過,陸籍因手有灼傷,似乎連刀也拿不住了。“當”得一下重擊聲中,崔乾祐突得停住,在如此強急得旋轉中說停就停,不由得令陸籍一怔。“龍爵”閃過封在上手的鬼頭刀,在陸籍頸上輕輕帶過。

“當啷!”鬼頭刀跌落塵埃。不等陸籍身體倒地,崔乾祐“龍爵”拄地,單手從背後將他托住,這時陸籍勉強還能聽到他的聲音,“陸兄,慢走!”

藍衣人目視崔乾祐將陸籍平放在“劉伶居”的石級上,接著轉過身,向自己走來。

十數步處,崔乾祐終於站定。藍衣人在他逼視的目光下禁不住後退了兩步,穩了穩情緒,藍衣人道:“我知道你想殺我!”

崔乾祐陰森森的一笑,道:“人貴有自知之明。”

“但你殺不得我!”

“哦?”崔乾祐感覺甚是可笑,隨口問道:“為什麼?”

“你不想知道誰指使我來殺楊貴妃的嗎?你不想知道誰指使嫁禍給安祿山的嗎?如果你不想知道,現在就可以動手了!”藍衣人將胸一挺,這已是他最大的籌碼了。

“想!”崔乾祐想也不想,就回答了他的話。

“但我卻不能告訴你!”

崔乾祐拔刀出鞘,怒道:“你莫不是消遣你家老子嗎?”

藍衣人緩緩道:“你聽我說完。我現在就出城而去,你可以選擇殺我,我死了真相也將長埋黃土,而別人也會說你殺人滅口,安祿山勢必難以脫罪。你也可以放了我,既然我沒有被人認出,我回去自然還是回到指使我的人身邊,這樣你總有機會查出真相,你選擇吧!”

藍衣人說完,回頭牽過一匹黃驃馬,翻身上馬,也不疾行,慢慢向西門踱去。

將出城門,崔乾祐緩緩將左手一擺,藍衣人向門後瞥了一眼,一抖韁繩絕塵而去。

車馬陸續駛進華陰城。

兩輛大車停在了“西嶽廟”的山門外,崔乾祐回手一指,介紹道:“前麵這輛車裏是奚王李日越。聖上本著一片寵榮之心使之永駐歸義州,並賜李姓,不料其一叛再叛,並殺我宜芳公主。安公為顯我上國神威,四月初率臣等出懷遠,一戰而平奚地,以明我中華之不可欺也,現擄其王李日越,特獻與吾皇處置。”

楊玉環微微頷首,殺伐征戰在她的心靈深處是遙遠到不可感知的世界,她所愛的是歌舞是時曲,是《霓裳羽衣》的輕歌慢節,不是鮮血淋漓的人頭鋪平的土地。誰欺辱了誰並不重要,李日越的生命在她的眼裏與躺在地上的盜匪也並無什麼分別。

崔乾祐又一指後麵那輛大車,輕聲道:“那裏是安公從奚王府擄得得奇珍,特進獻給皇上與貴妃,請貴妃移駕一觀。”

楊玉環搖了搖頭,道:“待你等呈於聖上,聖上自會使哀家揀擇,這會子看了,卻是好說不好聽了。”

崔乾祐輕輕向前俯身在楊玉環耳邊說了句什麼,楊玉環斜覷了他一眼,道:“還有這樣子的奇物,哀家可得要好好看看。”說罷,移步上了後麵那輛大車,兩名女侍與洛子服緊跟著來在車門處。

崔乾祐伸手將三人攔下,低聲道:“車廂內狹窄,請幾位委屈一下,暫時在門外相候吧!”幾人不好再說什麼,隻得依了他。

元宗何不方便隨在他們身邊,故隻在大車稍遠處站住。

忽聽得大車內楊玉環低低的“啊”了一聲,女侍與洛子服便要作勢躍上大車。崔乾祐抬手將三人攔住,洛子服怒道:“崔將軍這是何意?”

大車內傳出楊玉環曼妙的聲音,“無妨!哀家隻是見了這許多奇珍異寶,一時難忍訝異之心驚呼出口,你等不必慌張!”

“是!”三人向後退了幾步。

元宗何在遠處已聽到了諸人的對話,心道不對。想楊玉環乃皇上寵妃,平日裏所得賞賜的寶物何止車載,什麼樣的奇珍異寶沒有見過,還至於驚呼出口。他怕楊玉環在車內受了人的脅迫,所以才道無事。因而手上捏了一個“大知感”的訣咒,一時天地間的知感紛擁而來。“大知感”是道家最高的感知力量,據說修習到最高層時可以感知天地變化,元宗何此術修習時間甚短,加之自身的內丹並不能配合釋放出那麼大的力量,所以他隻能感知到車內確實有兩個人存在,但是男是女他都感覺不出來。

剛想偷偷的知會洛子服三人,卻見楊玉環輕盈的身軀從車內走了下來。

洛子服搶上一步,叫道:“娘娘!”楊玉環輕輕擺了擺手,長長的舒了口氣,道:“可以啟程了。”

隨著車馬駛出華陰縣,楊玉環終於露出了久違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