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子服又轉向麵前的二位,道:“四公子形容俊朗,號稱人中龍鳳,不會也有此忌諱吧?”四公子隻是“嘿”了兩聲,並不搭音。
“還有這位‘雙鉤’範兄,你一大把年紀,即使醜陋些,在大家看來也不會計較。”
範滕彪“哼”了一聲,沉聲道:“你也不用話帶陰損。我等黑巾蒙麵就是要殺你個不備,正麵交鋒,範某自承不是你的對手。若非用此手段,今日我等也就不必來了。”
“好!”洛子服“哈哈”一笑。“範兄果然快人。三位一向縱橫河北,今日此來想必是收了人的好處,隻是三位乃河北赫赫有名的人物,如今截殺廷臣,不怕那滅門之禍嗎?”
陸籍又是“嗬嗬”一笑。“實話說吧,如今在河北我兄弟混得並不怎麼開,現今這位主許了重金予我們,定錢都已付了一大筆了,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別說你隻是一個內廷侍臣,就算是朝廷命官我也一樣殺了!”
洛子服如此與他們閑敘,其實心中甚是焦急。剛才一擊之下,肩頭帶傷這還不算什麼,主要的是由於事先料敵不足,一時不查,給四公子常義的陰勁侵入了陰蹻脈。常義的陰勁傳自北海“雙婆山”,本是女人所創,陰氣甚厲,此時在陰蹻脈中不住衝突遊走,著實難當。洛子服心緒不寧,一時找不到氣勁的源頭,無法將其降伏,隻能利用閑談之機,暗中施為。
洛子服心知必須行險一搏,否則今日眾人斷難有生理。因之朗聲道:“三位可知這位要你等狙殺的是何人嗎?”
陸籍一曬道:“管他何人呢!不就是哪個廷臣的女眷嗎。嗬嗬!莫不是你老洛的情人?”
洛子服沉聲道:“太真!”
除了藍衣人以外的盜眾盡皆錯愕的瞪大了眼睛,霎時間一絲聲音也無。
陸籍勉力的回頭盯住了藍衣人,強擠出一句話:“你為何沒有事先說明?”
藍衣人“吃吃”一笑,回道:“有什麼分別嗎?”
常義與範滕彪均呆看著陸籍,陸籍緩緩的闔上了雙目。洛子服見有機可乘,忙道:“不知者不罪!你等及時回頭還來得及。”
藍衣人並未說話,隻是嘴邊溢出一絲冷笑。陸籍猛地睜開雙目,視線在周遭掃了一圈,最後落在常義麵上。常義向後退了兩步,麵上突然青氣一現即沒。隻聽石級處的少年悶哼一聲,一縷血絲從唇角泌了出來。常義向陸籍微一點頭,洛子服心道不好,知道自己的話已讓他們生了斬盡殺絕之心,因為少年先前曾露過一手,所以他們要先行試探有否全殲眾人的可能,如今少年剛才雖避開了藍衣人的罡勁,卻明顯沒擋住常義的陰功,看來已沒什麼能阻止他們下手了。
這少年原本可以逃生的,洛子服不禁稍懷愧疚。而恰在此時他也已發現氣勁之源,一呼吸間,將它收於“照海”。洛子服身形甫展,眨眼間已到了常義身前。常義刹時一愣,洛子服的掌勁便已到了胸腹之間。那邊範滕彪雙鉤也同時祭起,劃向洛子服左頸。
混戰又再度開始。
洛子服移動迅快,常義回過神來已是不及,隻能一拳遞出,還擊洛子服胸腹。
洛子服頭頸稍偏,避過後麵過來的範滕彪的一鉤,身體並不稍停向前直衝,右胸硬生生抵住常義尚未完全擊出的一拳,雙掌結實的擊在常義胸口。常義口噴鮮血,向後飛出丈尋,“啪”的摔在地上,眼看是不活了。
範滕彪一擊未中,左手鉤已向前遞出,洛子服被常義抵住的一刹那,鉤頭也擊中了他的左肋。常義倒下的同時,洛子服也是一口熱血噴出。
劉長石劍尖點向藍衣人左臂,這純粹是試探性的一擊,然而藍衣人卻沒有躲避,軟劍擦過臂骨發出“嚓嚓”的聲音,連劉長石聽到都忍不住扭曲了麵容。此時藍衣人的罡勁已然發出,直擊劉長石的肩頭,本來如果他此時撒手後撤,就斷不會受到半點傷害,然而這畢竟是一柄傳了六世的寶劍,稍一猶豫,罡勁已擊中左肩。藍衣人的罡氣確然威猛,一擊之下將他連肩帶臂震得粉碎。劉長石在空中打著旋子翻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地上,不過劍卻最終留在了他的手上。兩個人一站一臥,都沒有動作,隻有大滴的汗珠從他們頭上滴下,擊碎了這片刻的寧靜。
一眨眼間,雙方各有損傷。
陸籍這邊卻是占盡上風,盡管紫衣人等十幾人對二人已是死傷不少,而他以一敵二仍是遊刃有餘。陸、範、常三人本為河北巨盜,臭味相投聚在一處。這陸籍武功高出另二人一籌,被尊為兄,江湖上送了個外號“天意刀”,與“大乘刀”楊光翽、“龍爵刀”崔乾祐並稱“河北三刀”。
數招一過,紫衣人這方隻剩兩人了,而合攻陸籍的兩個人也都已躺在了地上。
洛子服強行壓製住嘔血的衝動,常義的一拳已經將他心脈震傷,背後的一鉤更是傷了他的肺經。體內的真氣如同沒了束縛的野獸,衝突往複,他隻能強迫自己依舊挺起胸膛,讓時間一點一滴的凝聚起化散的內力。
劉長石忍著巨痛,撐起身來,他知道惟有堅強才是生存的希望。如果自己依然倒在地上隻能等到死亡,臂創雖痛,但還強不過求生的意念。
藍衣人剛才並沒有追擊,剛才他本有最佳的時機可致劉長石死命,但是錐心刺骨之痛讓他連抬手都覺艱難。
洛子服適才陷於圍中,知道自己身體受創必然無法在二人的夾攻中占到好處,所謂兵行險著,他甘冒中拳之危力求先殺斃一名勁敵,隻是範滕彪武功之強超出了他的意料,終於還是沒能躲過背後一鉤。藍衣人也是如此,不過他行險的原因是因為地處長安外圍,不久長安來迎駕的騎兵隊伍便有可能從渭南趕來,那時不僅任務無法完成,恐怕自己想全身而退也難。劉長石身法輕靈,劍走偏鋒,對決起來不知要打多少回合,所以他犧牲一臂也要換得劉長石重傷。出乎他意料的是,劉長石竟又站了起來。
“刷刷”兩刀,最後的兩個人終於倒下了。陸籍倒提鬼頭刀就要躍入門內。
午門裏轉出三個女子來,為首的女子頭戴鬥笠,一襲黑紗自鬥笠上垂下,遮住了她的容顏。然而黑紗遮麵卻遮不住她剔透的身姿,行走在微風中,宛如柳帶輕擺。她身材豐美,胸前雙峰如同小山般傲立人前,她的人微覺豐腴,但整體上卻給人一種近乎完美的感覺。盡管還沒有看到她的容貌,但是在她絕世風華的鑒照下,所有的男子還是呆立在了當場。
洛子服與劉長石齊齊躍至門內,可笑的是陸籍竟然在他們掠入時,還側身讓出個位置。
沒有人動作,隻有她和身後的兩名女侍緩緩而來。如夢如幻。
隻見到她輕啟櫻唇,“你們是什麼人?你們是想擄掠哀家,還是想要哀家的性命?”
陸籍收刀在側,直是不敢仰視,低頭道:“不敢!”
藍衣人這時回過神來,叫道:“陸天刀你我如今已在一條船上,可莫要被這妖女迷惑了!楊玉環!我奉安公之命,來取你的人頭。事出無奈,枉死莫怪。”
“哦!安祿山派你來的?”她垂頭一笑,搖了搖頭,“他這麼聰明,真想殺我的話,又怎麼可能會派一個你這樣自報家門的蠢貨?”眾人嘩然,連陸籍都忍不住暗讚她聰明伶俐。
“隨你的便吧!信與不信都不能改變你今天的命運!”藍衣人揮掌向楊玉環擊去,罡氣在斜陽下掠過一抹藍光。
洛子服與劉長石均無力再接這一記罡氣了,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藍光奔楊玉環襲去。
突然光芒一閃,兩支短劍分左右刺向藍衣人。藍衣人左臂受創在先,隻得引回罡氣震歪了突襲的這兩支短劍。凝神看時,卻是楊玉環身旁的兩個女侍出劍相救。藍衣人微微一笑道:“我忘了。皇上詔回自己的寵妃,怎麼可能沒有公孫大娘的弟子侍駕呢!”
兩女齊聲道:“既知大娘的名頭,授首吧!”
“哈哈”藍衣人又是一陣大笑。“授首?假使公孫大娘在此,在下立即自刎於此,決不二話。不過你們”言下之意甚是不屑。
兩女更不打話,雙劍一立直奔藍衣人刺來。一旁陸籍鬼頭刀一展,已將一個女侍手中短劍粘住。這名女侍十七八歲年紀,由於年紀尚輕經驗難免不夠,一出手便被陸籍這等行家使內勁將短劍粘住,種種厲害的劍法再難施展。劉長石見狀,忙抖直“繞指柔”從旁襄助。劉長石出劍雖快,怎奈陸籍更快,劉長石長劍剛一遞出,他這邊已甩開了女侍手中的短劍,順勢一刀險些將她的手腕也斬斷了。隨著女侍“啊”的一聲痛呼,陸籍鬼頭刀已兜過劉長石軟劍,如一縷輕煙在他頸前掠過。劉長石手捂不住泌出鮮血的咽喉,向後倒去。
“好一個‘天意刀’!”藍衣人此時已逼退了另一女侍,從旁高聲讚道。
陸籍微一頷首,道了聲“慚愧”。轉頭向楊玉環道:“娘娘,請上路!”
鬼頭刀楊起,迅快的向楊玉環玉頸割來。楊玉環竟是麵色如常,闔目待死。
此時受傷的女侍與洛子服均搶步上前,他二人已無力再戰,卻都想為楊玉環受這一刀之痛。
陸籍的刀快,卻有一物更快。但見紅芒一閃,陸籍腕關處“哧”的一聲,竟痛得陸籍將刀也扔掉了。眾人回首望去,隻見白衣少年已掙紮站起,胸前正捧著一麵銅鏡。
現下眾人均知這少年身懷異術,剛才之所以能避過藍衣人一擊看來也不是本身功夫。紫衣人向身旁唯一的盜匪橫了一個眼色,示意他去搞定這個少年,盜匪心中暗罵,但又不得不向少年奔去。人尚在中途,少年手中銅鏡輕輕一翻,一道光束劃過盜匪雙目,伴著一聲慘乎,雙目登時瞎了。藍衣人向滾在地上哀號的盜匪走去,一腳將其踢出圈外。盜匪落地之後再無聲息,敢情是藍衣人將其踢出時暗運罡勁,已將其斃了。
眾人無不暗道此人手辣。
陸籍從旁默察,已然看出端倪。原來少年手中銅鏡反射日光,隨著他調整角度,日光射入不同的銅鏡中,便可隨意控製攻擊的方位了。陸籍衝少年微微一笑,道:“想不到在此居然還能遇到一位陣師!小兄弟,你的陣雖然玄妙,卻並非不能破解”話音未落,他已用足尖挑起鬼頭刀,橫身躍出,眼見他快刀即將掃到銅鏡,奈何少年卻是更快。陸籍雖然身手敏捷,怎奈他要完成的動作也多,少年卻隻需雙手微調,光束便已橫空擊出。
陸籍向後一仰,足尖在栓馬竿上一點,又彈了回來。又是“哧”的一聲,隻不過這回隻是前襟穿了一個小洞。
藍衣人右足在地上猛地一跺,激起無數砂石,他隨手抄起一塊向一處銅鏡擊去。少年不及攔阻,隻聽“當”的一聲,銅鏡凹下去一塊,晃了晃卻沒有掉下來。
這時少年手中銅鏡不住舞動,將敵方幾人向後迫去。他心知若被對頭騰出手來擊落銅鏡,今日眾人均難逃一死。光芒閃動之間,藍衣人、陸籍、範滕彪以及紫衣人都被迫出十數丈遠。此時光芒已弱,再難有所傷害,而他們卻也沒什麼方法去破壞銅鏡了。
少年手捧銅鏡緩緩移向山門,所有人的目光都隨著他的腳步在漂移。
行至山門。楊玉環微微一福,輕聲道:“多謝少俠仗義相救,玉環感激莫名。”少年亦是微一頷首,道:“娘娘多禮了!在下昆侖元宗何,大敵當前,宗何就不講什麼禮數了,還請莫怪!”
楊玉環淺淺一笑道:“少俠冒死相救,尚未承謝意,反倒向玉環賠起不是,你教玉環如何承擔?”
元宗何忙微一躬身道:“娘娘莫非要折殺宗何嗎?”
一旁洛子服斜倚山門,如今他竟是連站立也難,一曬道:“元少俠你也不必客氣了,我等現下全仗你所布的這個陣勢才得苟延殘存。你看我等幾人,娘娘自不必說了,剩下的幾乎都已無力再戰。少俠相救我等倒也罷了,隻是能保得娘娘周全,實是高恩隆盛,無以回報!”
說著幾人施禮的施禮,下拜的下拜,元宗何急忙辭讓。惶急道:“各位且莫如此。在下結下這個‘金光琉璃陣’,隻是因為見廟外有駕車仗,知有女眷在此,劫匪一至難免有辱清白。並不知道所救的有娘娘在內。”
楊玉環輕聲回道:“這才足見元少俠高義。襄救婦孺,正是真英雄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