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的四間平房全都房門大開,房內空空如也,不用說,這是計生辦的功勞。舅舅舅媽和姥姥姥爺早己分家,姥姥姥爺住在隔壁的老房子裏,三間半泥半瓦的房子,裏麵黑不隆咚的。一間做灶房,一間做臥房,中間用來會客,房內零亂地放著一張桌子和幾張板凳。因為前幾天下雨沒人在,到處都很潮濕。我一掀被子,竟也是粘呼呼的,這哪裏能住人?
把姥姥姥爺剛接回家,大姨就稱要回家給姨夫和表弟表妹做飯,嚷著要走。媽媽有些氣惱:“就你家要吃飯,別人家就不吃飯嗎?”
大姨好脾氣地說:“我家不是遠嘛,反正你就住在村子裏,有你照應我就放心了。”說完,和姥姥姥爺告了別,急匆匆走了。
媽媽咕噥著:“就她精明,怕拖累呢。”
姥姥姥爺絮絮訴說著“小黑屋”遭遇。誰家女兒女婿不管老人死活了;誰家兒子媳婦孝順了;誰家老人沒人送飯,好幾天水米不沾上了;誰家老人棉被太薄,半夜差點凍死了,等等等等。言外之意,舅舅舅媽還算孝順。
我媽一向和舅媽關係很僵,這也就是為什麼我家老房子倒塌時,她沒有住在同村的舅舅家,而是住到鄰村大姨家的主要原因。所以聽了姥姥姥爺的念叨,不禁就動了氣:“反正在你眼裏,你兒子做什麼都是好的,連害得你這次被抓也是好的,女兒就是不值錢。”
姥爺是個強脾氣,當即反駁道:“我吃的糧食是我兒子種的地,我花的錢是我兒子從牙縫裏擠出來的。除了過年過節你送幾斤肉,我吃過你什麼!”
媽媽被噎得半天沒喘過氣來,怔了好一會兒,還是住了嘴。
房子濕氣很重,姥姥又下不了床,姥爺什麼家務都不會做。我小聲提議道:“媽,姥姥關節炎比你重多了,不如去醫院看看,拿點藥吃吧。”
媽媽眼一瞪:“你出錢?”
如果真的查出來什麼嚴重的病,我那兩萬元根本不夠,我隻好退而求其次:“或者讓姥姥姥爺搬到我們家住吧,房間這樣潮濕,病會更加重的。”
媽媽斷然拒絕:“不行,我們自己都顧不過來自己了。要是接過去,你舅舅舅媽還不一定什麼時候能回來,你大姨以前都不怎麼管,現在更不管了。等下回去裝點口糧和菜過來,再多給些零花錢,我們能做的,也隻是這些了。誰叫你沒錢呢,你要是錢多,你想怎樣孝順都行!”
我簡直是無地自容了。把臥房和客房簡單收拾一下,我就回家了,媽媽腿腳不方便,留在家裏,我用自行車載了一袋米、一袋麵、一些臘肉及蔬菜送了過去。
因為姥姥還不能下床,我便把房內一些能曬的東西都抱了出去,還留下來做了一頓晚飯。吃飯時,我把飯端給躺在床上的姥姥,她不住地流淚:“不知是哪輩子造的孽啊,我這麼大年紀了還要受這個罪!你舅舅在外麵也不知怎麼樣?這往後的日子,可怎麼過呀?”
姥爺重重歎氣道:“年輕時,壯得象一頭牛,怎麼說老就老了呢。慢慢熬吧,誰家都窮,誰家也顧不了我們這兩把老骨頭嘍。”
姥姥擦了擦眼淚:“海燕,你記住,年輕時啊,一定要多掙錢。要不,老了,又沒錢,就更討人嫌了。你看你大姨和你媽,一過來屁股就象長草似的,急慌慌要走,還不是怕我們兩個老的拖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