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兒不大,牛逼很大;滿嘴馬列毛鄧,一肚子男盜女娼。共產黨的臉麵,就是這些家夥給丟盡了。
一
這天上午,海城國土規劃局副局長朱胖子用“大哥大”給栗雅芝打電話,私下緊急告知說,西崗一千一百畝宅用地的批複出了麻煩。朱胖子說,呈文在他們牛局、市計委呂主任等處都沒有問題,都疏通好了,都會簽了。唯最後一關、呈交到主管城建的餘南下副市長那兒審批時,擋駕了。據在場的市計委呂主任講,餘副市長看了呈文,臉色很不好看,說:“好大的手筆!這個‘華翔新’是幹什麼的啊?董事長赫建德是位港商?怎麼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個總經理栗雅芝,又是何方神聖?啊?”說著便把呈文扔到一邊去了。
朱胖子在“大哥大”中小心翼翼地說:“雅芝,別怨咱們不會辦事。一則別說是呂主任,連我對你那個‘華翔新’都不甚了了;二則,你這一次出手也未免大了點……”
栗雅芝笑吟吟地說:“別價!我感謝你們還來不及!忘了告訴你,餘副市長眼下也不知道,我父親和餘副市長的父親餘老還是生死之交的老戰友呢!我正準備去趟北京看望餘老!”
朱胖子驚喜地說:“那就好,那就好!”
通完電話,圈椅上的栗雅芝閉目養神想了想,又拿起電話把紀大和叫了過來,吩咐說:“你去我們前幾天看的字畫那兒,那幅張大千仿作石濤的‘山水圖’,就按八萬元的價碼,成交。”紀大和一驚說:“栗總,忒貴了點,再等等,殺殺價?”他見栗雅芝僅僅擺了擺手,便囁嚅著走了。
栗雅芝則從圈椅上跳將起來,進了盥洗室梳妝整容。
餘南下的態度,她早已料到。或如餘南下所言,“這個栗雅芝,又是何方神聖?”是的,她栗雅芝隻不過是一個才涉足海城房地產界的無名小卒,豈能“不打招呼”就隨意進入餘副市長餘大人正眼一瞧的視野?不過餘南下要說自己根本就不認識她栗雅芝,也是官場矯情。前不久,在市政府就北投工業區城建環境問題召開的一次座談會上,栗雅芝同餘南下是打過照麵握過手的。已經被推選為海城市人大代表的栗雅芝,應邀出席了這個由餘南下主持的座談會。隻是由於她夜間曾和開發銀行的單新幽會,一夜激情太累,因此會上未發一言,基本上是不由自主地歪在後排座椅上打了瞌睡。事後栗雅芝過意不去,不想給餘南下留一個壞印象,便亡羊補牢,洋洋灑灑地寫了一篇《以人為本——關於北投城建環境問題之拙見》的“建議書”,準備呈遞,卻還沒有來得及呈遞上去。
西崗征地這單生意一定要拿下來!為此必須“曲線救國”,先得拿下餘南下!栗雅芝下定了決心!當年華翔創業過程中,為蓋一個公章,在一二十個衙門之間跑斷腿的事,如同家常便飯;更大的難堪甚至某種個人的犧牲都是碰到過和付出過的……有個早就人不待見的所謂樣板京戲中,有句戲詞是怎麼唱的?“明知征途有艱險,越是艱險越向前”嘛!看來,擬議中的北京之行也是非行不可了。張大千仿作石濤的“山水圖”,就是為此準備的。她早就探知,副市長餘南下的父親、已經賦閑在家的餘得水餘老,酷愛字畫。近些年來她打過交道的“共產黨人”中,有多少都像蕭雲海那樣,一塵不染呢?何況,由於戰友栗文彬沉冤卻未能及時施於援手,餘得水一直心懷愧疚。當年他專程去山城,曾當麵向義弟的妻子秋月道歉……她栗雅芝,畢竟是栗文彬和秋月的獨生女兒……隻是去北京拜訪餘老之前,要不要先見一見那個餘南下?栗雅芝之前躊躇不決。現在她拿定主意了。拜佛前需要先拜拜菩薩,就借親手呈遞那份建議書的口實,先見一見那個副市長餘南下!
梳妝整容完畢,栗雅芝帶上“建議書”,叫上已經開小轎車的桂大女,剛要出門,迎頭碰上美國混血女人亞當·愛普生。
亞當·愛普生一身香水味兒噴人,看見精心打扮的栗雅芝,便驚呼道,“Miss栗,今天,You are too charming(你太迷人了)!”說著撲過來便要擁抱親吻。
栗雅芝急忙躲開,對亞當·愛普生解釋說,“Miss芳芳,對不起,我現在急於去見一位上級領導。我叫公司的謝文靜小姐先陪伴你,好嗎?”
亞當·愛普生大大咧咧地笑道:“OK!”
二
此時,栗雅芝的得力部下、她的辦公室副主任謝文靜,正在公司頂樓、公司為自己職工置辦的卡拉OK廳裏,為幾個年輕職工端茶倒水。這幾個年輕職工都是些眼高手低的“小混混”,其頭兒自然是唐小斌了。唐小斌一掃半個多月前被栗雅芝當眾懲罰的狼狽相,此時大仰在沙發上,神氣活現地說:“謝謝你了,文靜副主任!難得你今天大開方便之門,上班時間也允許幹活幹累了的哥們兒進卡拉OK歇息歇息。”
安仲駒趁機起哄說:“文靜副主任,文靜……啊,多麼親切,叫人浮想聯翩!”
塗向宏則嬉皮笑臉地說:“不夠味,不夠味,直接叫,文靜MM(妹妹)……”
在唐斌到海城之後,謝文靜已經重新評估了天平兩邊的分量。此時她臉上掛不住,便沉下臉來說:“別一個個給臉不要臉啊!胡說八道的,小心叫栗總聽到了,有大家的好看!”
唐小斌一聽“栗總”二字,跳將起來發狠說:“什麼‘栗總’?是栗臭娘們兒!當年竟敢欺負到我小唐大爺頭上了!馬上就會有她好看的!我爸來了!老爺子來的第二天,就把那猴兒巴唧的侯保安叫去,一五一十就隻聽‘華翔’的彙報,指示侯保安把有關‘華翔’的財務案卷全部給他調去,老爺子要禦駕出征,親自審!栗臭娘兒們這幾年倒騰土地營私舞弊那些違法亂紀勾當,還經得起咱老爺子審嗬!哼,有那一天,她栗臭娘兒們跪到這兒,要給我小唐大爺舔腳指頭,都嫌她不配!”
唐小斌語驚四座,眾人一時麵麵相覷。然後安仲駒才小心翼翼地問:“唐小斌,你們真的要把栗總搞倒了,‘華翔’可就完了,咱哥們兒以後到哪兒混呀?其實,‘華翔’這兒還是不錯的……”
唐小斌拍拍胸脯說:“有我小唐大爺呢!我爸說了,以後讓我先到海電公司當個副總去!‘海電’馬尚飛聽誰的?還不是聽我爸的!聽唐斌的就是聽我唐小斌的!到時候,夠哥們兒的先給你們弄個部門助理、副經理當當!”
塗向宏則憂心忡忡地說:“唐小斌,牛皮別吹爆了。就憑你爸那個院總會計師的家底,就想喚風來風,喚雨來雨?現在誰都看得出來,蕭院長對栗總欣賞得很呢!別打不上狐狸惹一身臊,到時候你小子有地方去,弟兄們可就連累慘了。”
“看看看,塗向宏!說著說著你小子就不夠哥們兒了是不?”唐小彬先正色批評道,然後煞有介事地環顧一下左右,低聲說,“噓!告訴大家一個秘密,看看我唐家的家底究竟有多厚實!中央首長某某某(唐小斌說出一個中國人都知道的名字)是我們唐家的誰?你們知道不?他是我們唐家三堂姐的三姨表姐夫!”
唐小斌正說的得意,卡拉OK廳的門被推開了。眾人吃了一驚,卻見來人是一位風姿綽約的外國女人。
亞當·愛普生徑直進門,風擺楊柳般地旋轉一周身姿,在幾個“小混混”驚訝和饞液欲滴的目光下,她仰著頭高傲地掃視眾人一眼,用帶台灣腔的普通話僅僅招呼謝文靜說:“Miss謝,你的栗總說,叫你跟我走。”
三
亞當·愛普生駕上她的“NISSAN”,載上謝文靜,直奔“十裏金沙”她下榻的“富士山大酒店”。
車上,這個美國的日裔女人一邊嫻熟地駕車,一邊開始用狎昵的口吻與謝文靜說話:“Miss謝,我的甜心。看你同那幾個年輕男人很親切,我,你的Miss芳芳,用你們支那話說,吃醋了。”
“親愛的Miss芳芳,瞧您說的,哪能呢!我始終是您忠實的甜心!”謝文靜一改平日謹言慎語的做派,也開始用狎昵的口吻與亞當·愛普生搭話。“那幾個人都是公司的職工,幹部子弟,Loafer(無賴漢,小混混)。不過各方麵的消息還比較靈通,我有意接近他們。您不是吩咐過,要注意探聽有關方麵的消息嗎?”
“是的,我們美國THINK也有微電子業務,用你們支那古話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OK?”
“其中有個叫塗向宏的,他爸是院物資部部長。據塗向宏說,您向我提到過的香港華迪公司經理,台灣人邵三金,新近同微電子院簽訂了合作協議。據說邵三金神通廣大,大陸目前急需的、微電子院也正在抓緊研製的GaAs器件,他都能給搞來。”
“唔,我們美國THINK的GaAs工藝技術就比較成熟……”亞當·愛普生沉吟略微,然後指示說,“Miss謝,你盡快查清:邵三金同微電子院以及大陸其他公司究竟是何業務往來?他的GaAs和其他軍控電子元器件是何來源?又通過何種渠道進入大陸?OK?”
“隻是,牽涉……機密,Well,it depends(噢,這得看情況),親愛的Miss芳芳。”謝文靜斟字酌句地說。
“Don‘t let me down(別讓我失望)。”亞當·愛普生用右手撫摸一下司助座位上謝文靜的臉頰,笑笑說,“我手包裏有獎賞你的一千美金,這一次,先拿去四百元。”
“I’ll try my best(我盡力而為)”,謝文靜笑逐顏開。“I love you!(我愛你)!”
“I also love you(我也愛你)!”
談完交易,一個三十多歲的女人和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又像一對露水鴛鴦似的打情罵俏起來。
謝文靜生長在西北黃土高原一個貧瘠的小鄉鎮裏,父母都是知青出身的小學民辦教師。不知是受到何種影響,與鄉野裏一些孩子不同,打懂事起,她的求知欲就很強。書刊中五彩繽紛的大千世界,與自身周圍惡劣貧困的生態環境形成了強大的反差。這種反差,促使謝文靜發憤讀書。當時她的人生目的似乎隻有一個:考上大學,逃離故鄉。
謝文靜考上了海城科技大學。謝文靜的長相一如她的名字:文文靜靜,雖談不上是一位美女,卻也稍有姿色。或許是被風沙吹大的吧,她的身上,或隱或現,還另有一種野性的魅力。謝文靜很快就結識了一個來自北京的小男生,並早早地偷嚐了禁果。然而兩個人的關係,臨近畢業在向男生的父母公開後,卻遭到了男生都是小京官父母的強烈反對,說是什麼門不當戶不對,女方的戶口是絕對進不了北京城的;至於說兩個人已經突破“男女大防”,隻能說明這個女人不自愛很輕賤,更加不可容忍,雲雲。一來二往,小男生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