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1 / 3)

縹緲的樂聲中,忽然還傳來一種頗感滄桑的聲音,在向夢夢召喚:“夢夢,你快回來。”

蕭夢夢跟蹤何倩倩,從北投跟蹤到西崗某個建設工地附近,在一片棚戶區,把人跟丟了。

事後夢夢回想起來,自己仿效影視劇中特工的盯梢角色,仿效得那般拙劣,以致後來何倩倩都取笑說,“哎呀呀,夢夢。哪是你在偷偷地跟我呀,上了公交車,都是我一直在偷偷地關照你呀。有個小偷想摸你的包,我從小鏡子裏看到了,大聲咳嗽,你急忙向人後閃避,小偷才沒有得手,你知道不?”每一及此,夢夢都不由會哈哈笑上一場。

眼下,蕭夢夢卻氣得要死。這個何倩倩,這個“哎呀呀”,她在搞什麼搞呀?本來從北投到西崗,一直西行即可,她卻從北向南,又從南向西兜了個大圈子……現在大概是到地方了?怎麼一眨眼工夫,人又不見了呢?何倩倩,她在搞什麼搞呀?

從跟爸爸蕭雲海走了一趟“俄羅斯之旅”後,夢夢基本理順了自己的思緒,下了回家的決心。她是一個說幹就幹的女孩子。離開海城前,她任務般地規定了自己還需做到的幾件事情:一是繼續幫助小燕兒媽媽康複,並使母女以後有個生活安排。二是同何倩倩商量,邀請她去山城打工。三是動員胡可重回微電子院。

現在看來,小燕兒和她媽媽的事,問題不大了,主要是可以依靠那個“小敗類”、不,那個白民民的了。在白民民大包大攬的資助下,小燕兒媽已經順利地進行了第二次植皮手術,不久就會出院。據小燕兒媽講,那個“白大哥”曾主動說,出院以後會安排她去國盛集團打工,還說了以後還要讚助小燕兒上學。

至於動員胡可重回微電子院,夢夢自認為是最不應當成為問題的事兒。胡可辭職來海城,相當程度上就是衝著她蕭夢夢來的嘛!男女之間既然兩情相悅,自然是要走到一起的。她夢夢既然下定決心回山城,胡可豈能不跟著回去?眼下是一個星期六的下午,夢夢本來同胡可已經約好,兩個人一塊兒是要到“夢幻海岸”遊玩去的。怎知她一看見何倩倩又有異常動靜就跟蹤上了何倩倩,卻忽略了約會。你看這事兒鬧的……

反倒是何倩倩的事,看來最麻煩。

相處兩年,兩個人雖然已經好得如同姊妹,相互之間,卻談不上知根知底。蕭夢夢隻是斷斷續續地從何倩倩口中知道,何倩倩是個山區護林員的女兒,七年前因逃婚離家出走,並和一個名叫“康仔”的男人同居生了一個兒子;而在兒子出生前,康仔則因失手傷人逃亡,至今杳無音訊。但夢夢還是看得出來,何倩倩這個年齡比她還小一歲的江城女子,過去有著遠比她本人講述更為複雜的生活經曆。表麵上看,何倩倩大大咧咧的;實際上,內心受到的創傷可能很深。因為夜半三更時分,何倩倩常常會在夢魘中大哭大叫地醒來。你問她,她卻什麼也不說,隻是掩麵哭泣。然而兩年來,兩個人住在一起,同進同出,除了為小燕兒媽湊錢治病她使人意外地跑過一次“十裏金沙”之外,何倩倩的行為舉止倒一直都是安安分分的。近些日子,卻有點怪了。一是一向不修邊幅的何倩倩也開始注意打扮甚而塗脂抹粉了;二是下班後一般都待在屋裏的何倩倩也待不住開始頻繁外出了。問題在於,夢夢凡要外出都是光明正大當眾宣布的,無非是陪爸爸蕭雲海飯後走走,或是去同胡可約會。與夢夢不同,何倩倩則像做賊。她總是偷偷摸摸的,總是在夢夢出門之後她才出門……發現了這種情況,這一次,放心不下的夢夢,就悄悄返身跟蹤上了何倩倩。

……就在為丟失跟蹤目標,蕭夢夢東張西望,氣得要死,一個勁兒直跺腳之時,一個青年男子從建設工地徑直向她走過來。這個男子身著粘滿粉塵的建築工裝,待他載下頭頂的柳條盔,咧開嘴向夢夢友好的微笑時,蕭夢夢才認出這個男子竟然是白民民。

再想躲避也躲避不及了。蕭夢夢生氣地說,“喂喂,陰魂不散嗬。怎麼我到這兒來,你也能跟著我來嗬!”

“這就叫緣分,夢夢!時下一個熱播電視劇中主題歌就是這樣唱的:‘生也要跟著你呀,死也要跟著你……’隻是,今天沒來得及給你帶上鮮花”,白民民油嘴滑舌卻是一臉真誠地說。

白民民故伎重演,對蕭夢夢施展開了他過去追逐女孩子那種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勁頭。不過與以往大不相同,他不再是逢場作戲。這一次,他完全發自內心,他是認真的。

白民民畢竟是受過多年紅色熏陶的年輕人,並不自甘墮落。問題在於,他長期所處的某種環境卻是被扭曲的是灰色的:在一派岸然道貌之下,充斥著言行不一、貪婪、欺騙和虛偽。白民民司空見慣的某些強勢者,例如自己的母親尤靜,在此等人心目中,何嚐真有什麼“為人民服務”?有的隻是叫人民俯首帖耳,為他們服務而已!如此圍城中,你能指望白民民什麼呢?然而,出現了蕭夢夢。

夢夢的出現,猶如高空直下的一道白色閃電,擊中了白民民,使他從渾噩中清醒。從夢夢的身上,白民民才不是從說教中,而是從真真切切的感受中,看到這個人世間,還確實有著真誠,有著善良,有著正義和美好。連那個混跡於風月場中的“香江俱樂部”經理,都知道“憐香惜玉”,都在乞求“總得給這個混蛋世界留些好人、留些念想……”難道他白民民還不如這位經理?還要禽獸一般的混蛋下去?況且,蕭夢夢又是那般美麗,美麗得脫塵超凡。甚至夢夢生氣的時候,都是那般可愛動人!

在幾番痛苦的思索後,白民民已經暗下決心,要重新生活重新做人。他認定,今後什麼都可以失去都可以不要,但絕不能失去蕭夢夢。否則,他白民民,不僅還繼續會是混蛋,兼之還會變成一個傻蛋一個白癡。於是,白民民又開始不屈不撓地追逐蕭夢夢。截至眼下碰麵,近一個月時間一星期一次,他已是三次給夢夢送去鮮花了。雖然三次都被夢夢毫不客氣地攆了出來,白民民無怨無悔,依然樂此不疲。

……蕭夢夢對眼前這位白大少爺的死皮賴臉相,多次領教,已經感到無奈。她杏眼圓睜,想罵卻不知怎的語塞起來,便擰身欲走。

“別價,夢夢!”白民民阻攔道。“你好不容易才找到我,緣分啊!怎麼話沒拉上兩句,就說走就走呢?”

“做你的千秋大夢!我會是來找你的?”

“吔,不是?若真的不是,咱倆怎麼會麵對麵地站在這兒?我可是一直在這兒的。茫茫人海,夢夢你說,這是怎麼回事?這豈不是緣分?”白民民繼續裝傻地詫異道。

真拿此人沒有辦法。

蕭夢夢歎口氣,隻好如實相告,“我是來尋何倩倩的,何倩倩你是認識的……”耐著性子,夢夢向白民民一五一十解釋了來由。

這一解釋,打開了話匣子。認識以來這麼多日子,白民民還從來沒有見過夢夢如此和顏悅色的,對他說出這麼多話,不由高興極了。他意氣風發地說:“夢夢,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何倩倩的事,你交給我好了。我辦事,你放心!我在這兒工作,地頭畢竟比你熟!”

“你,在這兒工作?”夢夢這才上下打量白民民:一身沾滿粉塵的建築工裝,手中還晃動著一頂柳條盔,昔日的油頭粉麵銷聲匿跡。

“我自己在這兒謀了一份施工員的工作,已經幹了一個多月。自食其力,我不會再‘不勞而獲’了。這都要感謝你。真的,夢夢。”

“哦……”蕭夢夢沉吟起來。她忽然滋生出某種感動,她感覺眼前的白民民變了,開始變得真實和真誠了,浪子回頭金不換嗬。一時她又不知再說什麼好,便告別道,“那,再見。”

白民民愈加興奮,緊追兩步更來了勁兒,“那你指示,何時再見,夢夢?”

夢夢邊走邊糾正說,“以後見了我,不準再叫‘夢夢’,隻能叫‘蕭夢夢’。”

“為什麼呢?難道夢夢不是蕭夢夢,蕭夢夢不是夢夢?”

“你到底懂不懂嗬?感情色彩是不一樣的!”

“不懂,真的不懂……你教教我,夢夢。”

“你!”

就這樣,白民民有意和蕭夢夢鬥嘴糾纏,不知不覺,他陪著夢夢乘上公交汽車,下了車又陪著夢夢走回北投住處,直到在社區樓前碰見等候多時的胡可。

一瞧那樣子,悶著個臉,招呼也不打,就知道胡可很生氣。本來還想解釋的蕭夢夢也來氣了,心想:一個大男人家的,怎麼不問青紅皂白就變臉,莫非是看見白民民陪著,吃醋了?便不想解釋,反而輕描淡寫地火上澆油說,“嗬,胡可。方才白民民陪我遛彎兒,說了一會兒話。”

胡可一聽“哼”了一聲,扭頭便走。夢夢也不攔阻,徑直上樓。倒是白民民看不過意了。他當然知道胡可已是他和蕭夢夢之間的一大障礙,是“情敵”;卻想道:男子漢大丈夫要光明磊落,爭女人也得靠自己實力。他便攆上前去向胡可解釋。胡可弄清原委,才明白是一個誤會。他很懊悔,想返身去找蕭夢夢,又見白民民這個“瓷錘”,還站在麵前笑模笑樣不陰不陽地看著自己,心想我胡可一個大男人的這個台是絕對不能塌的!便說,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向白民民道聲再見,兩個人各自走了。

蕭夢夢上樓回到住處,冷靜下來覺得自己多有不是,雖情有可原,畢竟自己爽約在先。胡可是個直性子人,不會來那些彎彎繞;況且能為自己所愛的女人吃醋,興許還是男人的一個可愛之處呢!這一次就自己主動點,一會兒給胡可打個電話,把約會改在明天,也算個道歉就是了。然而,夢夢出門要去打電話,才注意到門口還貼有一個留言紙條,一看又改變了主意。

紙條是爸爸蕭雲海留下的,顯然方才爸爸來過。紙條上爸爸對夢夢說,“夢夢,如果你沒有別的安排,明早七點來一塊兒吃早餐,然後爸爸陪你上街購物和去你說的夢幻海岸玩,好嗎?”

OK!當然好,太好了!蕭夢夢高興起來,胡可登時也被甩到腦後。還有什麼,比和爸爸在一起更好?

夢幻海岸在“十裏金沙”西北端。“十裏金沙”海濱呈經典的月牙形,麵東背西,綿延數裏。綿綿金沙在海濱的盡北處漸漸消失,化為一片礁石巉岩。巉岩中,有一方約為籃球場大小麵積的巨崖,高高地突兀海中,是為“夢幻海岸”。

然而,眾多長居海城的人們,大概沒有一個人知道什麼“夢幻海岸”。這個名字,隻是我們蕭夢夢的“專利”。在海城濱海公園導遊圖上,此地的實際標示是“觀海石”。

前不久某個假日,夢夢隨何倩倩又一次遊十裏金沙。擠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東張西望,看看海濱路邊集貿市場般的地攤,望望浴場海水中“撲騰撲騰”下餃子般的泳客,與主動圍攏過來,什麼化緣的“和尚”呀,兜售走私電器的“鬼仔”呀……不時地搭訕應付;她開始還有興致,但時過不久,生性好靜的夢夢便感到厭煩了。她問何倩倩,附近有沒有比較安靜的去處?何倩倩便引夢夢來到“觀海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