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鄉在《嘉靖與嚴嵩》一書中還有這樣的描述:“在嚴嵩這個家裏,幾個孩子的生活起居和教育一直都是歐陽氏在負責,嚴嵩基本上沒有過問。歐陽氏深知,教子不嚴就等於是給家庭製造災難,因而,她對嚴世蕃斥責起來比之‘三娘教子’毫不遜色。一般家庭都是嚴父慈母,但在嚴嵩這個家庭卻是嚴母慈父。”
早年,由於妻子歐陽氏的規勸,嚴嵩對兒子管教還是很嚴。據《皇明大事記·嚴嵩》言:“馭世蕃尤嚴。”查繼佐的《罪惟錄》列傳卷三○《嚴嵩傳》中也記載:“林一新者,以僉事分巡,嵩仆有不法,執笞之。一新入賀京師,嵩甚加敬禮,其能重賢大夫若此也。”有一個叫林一新的官僚,任江西僉事,嚴嵩家的仆從有違法者,毫不留情地予以笞責,而嚴嵩不僅不予記恨,反而在林一新入京朝賀時,對他優禮有加,甚為敬重。《罪惟錄》還載:“約束家人,顧及大義,與徐階縱惡子橫行鄉裏,何啻天壤之別。”由此可見,嚴嵩並不是像後來史書記載那樣“縱子為惡”。
但由於嚴嵩的權勢過大,嚴府的仆隸自然成為士大夫爭相結交的對象。管家嚴年號萼山先生,公卿“得與萼山先生一遊者,自謂榮幸”(於慎行《穀山筆麈》卷四)。一個管家尚且如此,更遑論嚴嵩的寶貝兒子如何被眾人追捧。
《明史·嚴世蕃傳》記載:“朝事一委世蕃,九卿以下浹日不得見,或停至暮而遣之。士大夫側目屏息,不肖者奔走其門,筐篚相望於道。”
嚴嵩 26 歲中進士,因為既無社會背景,也無經濟能力參與官場競爭,所以官運坎坷,生活得提心吊膽。唯恐一著不慎,就會被人拉下馬來,所以一向自律很嚴。他多次辭免加秩、賞賜與恩蔭,3 次辭謝少師的官品,並屢次聞過即自劾求罷。嚴世蕃初入官場,嚴嵩還請旨嘉靖給兒子賦個簡僻閑職。隻是後來,賢惠的歐陽氏去世後,嚴嵩老來惜子,隨著對兒子依賴心越來越重,愛子護犢之心也越來越強烈。西方的基督教信奉因果報應末日審判,而儒家卻用一條血緣之鏈貫穿了一個人的前生後世。一個人可以不為自己考慮,但不能置家族和子女的利益於不顧。每個人都會算一筆人生得失賬,人的一生必定要做平一個等式:一生總收入等於一生總開支。節餘是遺產,虧損為債務。為官一生,總不能讓後輩子孫背負債務,而總想著能有節餘來恩澤子孫。於是有了晚節不保的五七、五八現象。為給子女留一份家當,使嚴嵩喪失了政治遊戲的原則和長期恪守的心理防範意識,把自己逼上了政治鬥爭的絕路。
樹高影長,權力大了貪欲和淫欲也會隨之膨脹。嚴世蕃靠父蔭進入官場,一出道就弄了個尚寶司的官,官職雖不算大,但由於有官二代的背景,則令人側目。他少小得誌,自然趾高氣揚,出門有一幫狐朋狗友前呼後擁。嚴世蕃依仗著父親的勢力狐假虎威,驕橫不法,胡作非為,以至朝野側目而視。
嚴世蕃聰明過人,生財有道。為了廣開財源而又不受言官的彈劾,在其任職的 20 年裏,公開娶回家或瞞著父母共娶了 27 房小妾,平均不到一年就要娶回一個。娶妾要祝賀上禮,小妾過生日還要祝賀上禮。今天王姓小妾過生日,明天趙姓小妾生了病,後天張姓小妾的父親辦喪事,大後天李姓小妾家出嫁娶親……每個月不空閑,總會有多起。公開拿錢賄賂太紮眼,送禮卻是人情,順理成章。攀龍附鳳之徒爭相送禮,金銀財寶滾滾而來。
據史載,封疆大吏趙文華從江南回京,送給嚴世蕃的見麵禮就是一頂價值連城的金絲帳,還給嚴世蕃的 27 個姬妾每人一個珠寶髻。
仇鸞承襲祖輩的封爵當了鹹寧伯,但隻是個閑職。他想謀宣大總兵,於是“以重賂嚴世蕃得之”。此類事例不勝枚舉。有錢的富家子弟想捐官,地位低的小官想升職,獲罪的官員想釋罪,嚴世蕃成為眾官爭相巴結的對象。
嘉靖的第三子裕王朱載垕,按例應被立為太子,但嘉靖對他不是很親近,因此,嚴氏父子對他也很冷淡。就連照例每年該給裕王府的歲賜,戶部一連 3 年都沒給發放。最後,這位未來的皇帝湊了 1500 兩銀子送給嚴世蕃,嚴世蕃欣然接受,才疏通戶部給補發了歲賜。嚴世蕃每每向人誇耀:“天子的兒子尚且要送給我銀子,誰敢不給我送銀子!”
《明史·嚴世蕃傳》記載:
世蕃熟諳中外官饒瘠險易,責賄多寡,毫發不能匿。其治第京師,連三四坊,堰水為塘數十畝,羅珍禽奇樹其中,日擁賓客縱倡樂,雖大僚或父執,虐之酒,不困不已。居母喪亦然。好古尊彝、奇器、書畫,趙文華、鄢懋卿、胡宗憲之屬,所到輒致之,或索之富人,必得而後已。
嚴世蕃在生活上也是極盡奢靡淫亂,納妾就有 27 個,其他的侍女、丫鬟更是無數。嚴世蕃用象牙床,圍著金絲帳,朝歌夜舞。更令人歎為觀止的是,嚴世蕃還發明了“美人盂”:從買來的奴婢中,選年輕貌美的,令她終日跪在房中伺候,什麼時候聽主子一聲咳嗽,美人立刻張開櫻桃小口,接住從主子嘴裏吐出來的濃痰,強忍著惡心咽進肚裏,這就叫“美人盂”。當時的豪族富戶爭相效仿嚴世蕃,誰家權勢熏天財大氣粗,誰家就要擺個活生生的美人做“盂”,那“美人盂”越是光鮮漂亮,越能顯得主人身份顯赫,這種風氣一直延續到嚴氏父子失勢,才逐漸銷聲匿跡。
據民間傳說,明代著名的小說《金瓶梅》,就是影射嚴世蕃荒淫無度的生活。《金瓶梅》的作者蘭陵笑笑生是王世貞的化名。嚴世蕃小名慶兒,將東樓化作西門,直接用“慶”字為名,創造出小說中的人物。我無意考證此說的真假,但可以說明一點,嚴世蕃貪婪成性、生活糜爛卻跟小說裏的西門慶如出一轍。
這真可謂:官宦門第多紈絝,權臣衙內盡渣男。
周元《涇林續記》記載:
世蕃納賄,嵩未詳知,始置笥篋,既付庫藏,悉皆充牣。蕃妻乃掘地深一丈,方五尺,四圍及底砌以紋石,運銀實其中,三晝夜始滿,外存者猶無算,將覆土,忽曰:“是乃翁所貽也,亦當令一見。”因遣奴邀嵩至窖邊,爛然奪目。嵩見延袤頗廣,已自愕然,複詢深若幹,左右以一丈對,嵩掩耳返走,口中囁嚅言曰:“多積者必厚亡,奇禍奇禍,則嵩亦自知不免矣。”
古人言:“多行不義必自斃。”西方諺:“上帝要一個人滅亡,必先使其瘋狂。”從嚴世蕃的貪得無厭中,嚴嵩感到危機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