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這樣一個細節:嘉靖有一回夜傳聖旨,詢問某事當如何處理,票擬頗難。嚴嵩與大學士徐階、李本在值班房仔細商議,每人各寫一帖,提出處理意見。可是經過反複斟酌修改,3 人仍覺不妥,始終不敢謄清呈進。嚴嵩隻好派人飛馬向嚴世蕃求教。時間已過四更(深夜 1—3 點),“中使守直房迫促”,太監反複索取票擬幾次了,說皇上“嫌遲滯,有怒容”,要求立刻回報。“嵩引領待片紙,不得至,乃自以意對”,不得已,3人隻好將商議的票擬謄錄上呈。“既至,追還複改,大抵故步皆失”,太監將 3 人所擬揭貼拿回,隻見皇帝朱筆在上麵塗抹了好多處,令重新擬過。恰在這時,嚴世蕃的回帖來了,照其票擬上呈之後,皇帝頓時滿意,依擬照辦。自此,皇上時有要務難題,嚴嵩等閣臣謀之困窘不能作答者,即交於世蕃,世蕃則引經據典,參綜陳說,每每都能獲得皇帝的嘉許。
嘉靖喜歡讀經史諸書。遇有不解其意的,便用朱筆寫在紙片上,令太監交於嚴嵩等值班閣臣講解,立等回話。一天晚上,類似的詢問之旨又到了,可嚴嵩與徐階等值班閣臣皆不曉其義,惶恐無措。嚴嵩安慰眾人說:“無過慮!”隨即密錄皇帝所問,令人從西苑宮門門縫中傳出,飛馬送至相府,要世蕃立馬作答。世蕃當即指出此語在某書第幾卷第幾頁,作何解釋。嚴嵩等人找來該書翻檢,果然如此,遂按其解釋並附書呈送。如此一來二往,嚴嵩“朝事一委世蕃”。所以在嚴嵩當權期間,京城內外流傳著“大丞相、小丞相”的說法,小丞相即指嚴世蕃。
《明史紀事本末·嚴嵩用事》記載:
歐陽氏卒,世蕃當護喪歸,嵩上言:“臣老無他子,乞留侍。”許之。以孫鵠代行,世蕃因大佚樂,幹預各司事如故。然不得入直房代議,間飛劄走問,則世蕃方擁諸姬狎客,徵逐胡盧,不甚了了,亦不能得當如往時。
1561 年,嚴嵩的夫人歐陽氏病故。依禮,嚴世蕃應該扶梓歸葬,並在家中丁憂 3 年。如若失去嚴世蕃的出謀劃策,嚴嵩就沒了主心骨。於是嚴嵩上表嘉靖,說自己年事已高,請允許兒子留京服侍自己,讓孫子代兒子扶靈柩回葬老家。嘉靖恩準了嚴嵩的請求。嚴世蕃雖然身有喪服,不能入值朝房,但“幹預各司事如故”。
嚴世蕃也真屬於紈絝子弟,服喪期間仍大行淫樂。每逢嚴嵩有嘉靖手詔傳送回家,嚴世蕃“擁諸姬狎客”,嚴嵩派人來問對策,也不及時回答,隻管自己淫樂,全然不顧老爸心急如焚。嘉靖是個性急的人,哪裏能容忍嚴嵩磨磨蹭蹭,嚴嵩又不能說以前都是嚴世蕃參謀,隻好硬著頭皮自己“不得已自為之”,自然是答非所問,“往往失旨”,惹得嘉靖大為不滿。有時嘉靖派宦官急赤白臉,狂催嚴嵩擬旨草文什麼,老子在這裏急得火燒眉毛驢跳牆,而兒子那裏照樣喝酒娛樂禦女,每夜每餐從不間斷。有時酒醉酣睡,恰遇嚴嵩有要事相詢,便用大臉盆裝滿滾沸的開水,將毛巾浸於其中,然後趁熱提出,圍頭三匝,稍涼再如此更換,圍上幾回才醒來。奇就奇在嚴世蕃似有特異功能,一旦稍醒,就能舉筆裁答,處置周全,措辭得當。
《皇明大事記·嚴嵩》載有一些嚴嵩家事,如“嵩妻歐陽氏甚賢,治家有法,嵩亦相敬如賓,旁無姬侍”。查繼佐的《罪惟錄》中也有記載:“華蓋殿大學士旁無姬侍。”嚴嵩可稱得上是個對愛情忠貞不渝的人。嚴嵩與原配歐陽氏白首相敬,終生未納妾。明朝的官員納妾成風,有一定品級地位的官員,“飽暖而思淫欲”,如果不擁有正房、偏房,就好像生理不正常。嚴嵩的前任首輔夏言有一妻七妾,後任首輔徐階有一妻五妾,在妻妾成群的官場,像嚴嵩這樣一生不曾納妾的可以說是鳳毛麟角。嚴嵩是靠個人奮鬥獲得功名的,他的私生活嚴肅正派,其平日生活儉樸,不尚奢華。入閣後,每日隻吃宮中配給的飯食,而有的閣臣則從家裏送來佳肴,對配食不屑一顧。
據民間記載,嚴嵩在故鄉的口碑很好,朱國楨《湧幢小品》中亦有記述:“分宜之惡,譚者以為古今罕儷。乃江右人,尚有餘思,袁人尤甚,餘過袁問而親得之。可見輿論所評自有不同處。”據分宜村的女書記告訴遊人,嚴嵩與歐陽淑端的父親同為本地秀才,嚴、歐兩家均為分宜當地望族,當時分宜有“南有歐陽北有嚴”(嚴嵩故裏那時在老縣城以北)之說,兩家關係甚好。少時兩家父母就為子女定了娃娃親。起初所定親,並非嚴嵩後來的妻子歐陽淑端,而是歐陽淑端的姐姐。後來歐陽淑端的父親經商致富,而嚴嵩還是一副沒有出息的樣子,甚至吃了上頓沒下頓,於是歐陽淑端的父親就想悔婚。13 歲的歐陽淑端勸說父親和姐姐萬萬不可做這樣嫌貧愛富、背信棄義的事情。姐姐不聽,歐陽淑端就代姐姐出嫁,以保全歐陽家的名譽。歐陽淑端的父親大怒,認為此舉是丟了他的臉麵,要處死歐陽淑端,還是母親以命護女,把她交給一個族伯撫養,成年後才與嚴嵩完婚。
沈德符《萬曆野獲篇·內閣·居官居鄉不同》載:“嚴分宜作相,受世大垢,而為德於鄉甚厚,其夫人歐陽氏,尤好施予,至今袁人猶誦說之。”雖然史書說嚴嵩是娶了個外秀內慧的夫人,但恐怕與事實不符。歐陽氏比嚴嵩大 1 歲,家譜說她臉上還留下了小時候得天花的小麻點。可見外秀稱不上,但內慧卻名不虛傳。歐陽淑端與嚴嵩育有二女一男。雖長相差點卻非常賢惠有德,按民間說法有旺夫相。歐陽淑端嫁入嚴家,孝敬公婆,相夫教子,團結鄰裏,享譽一方。家譜中稱她“助公食貧力學,比貴不失素風,與公白首相敬”,算得上是患難夫妻。當年嚴嵩隱居鈐山苦讀,就是賢妻歐陽淑端的主意。嚴嵩曾戲言說:“聽說諸葛亮妙計百出,很多都來自他的醜婦黃氏。我嚴嵩以後若有擔當社稷大任的機會,一定離不開你這個夫人軍師。”有一年,當朝名士王守仁路過分宜縣,順便去拜訪嚴嵩,見歐陽氏親自奉茶倒水,有些意外。嚴嵩說:“縫補漿洗是她所為,孩子啟蒙是她授課。家中油鹽醬醋茶所費,也由她紡織換取。”王守仁感慨萬千:“一個富家小姐,命官夫人,如此任勞任怨,世所稀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