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十年一枕南柯夢(2 / 3)

李鴻章與伊藤博文棋逢對手的談判,已經不是初次交鋒。十年前,在簽訂《中日天津條約》時,兩人已經掰過手腕。

中國近代史資料叢刊《中日戰爭》一書中,記載了時人的一句話:“各國之圖中國者,無不圖先占朝鮮。彼以為朝鮮得,而中國之左臂斷,進可以製東三省而搖我根本,退可以屯兵積聚觀時而動,而中國在其股掌之上。”朝鮮戰略位置對中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中日甲午戰爭的烽煙正是緣起於朝鮮。

日本覬覦朝鮮的野心由來已久。從日本幕府末代起,就不時有人鼓噪“征韓論”,著名倒幕誌士吉田鬆陰所闡述的“失之俄美,補之朝鮮”,正反映出大和民族骨髓裏“硬的怕,軟的欺”的典型性格。1868 年 1 月,日本德川幕府崩潰,明治天皇宣布“王政複古”,並遷都東京,組建了明治政府。明治政府對內實行明治維新,開始走上資本主義道路,對外則要“開拓萬裏之波濤”,逐漸開始侵略擴張。

1871 年 9 月 13 日,李鴻章與日本大使伊達宗城在天津山西會館簽訂了《中日修好條規》。這是中日兩國間簽訂的第一個條約。條約基本上體現了平等互利、互不幹涉內政的原則。當年,盡管條約規定大清國與日本國相互之間的領事裁判權是對等的,但在實際操作中,清王朝占據了上風。因為清王朝盡管在與列強的戰鬥中連遭敗績,但在中日甲午戰爭之前,在日本人眼中,清朝還是一個“龐然大物”。1878 年,中國第一任駐日公使何如璋到達日本之後,很多日本上層分子都以與之交往為榮。中國領事依然抱著傳統的觀念,將日本看成“蕞爾島國”,把自己當成天朝上國,所以在與日本的交往中本能地顯得傲氣十足。

李鴻章在談判簽訂《中日修好條規》時,對日本人的野心就有所覺察,他頗動心機地在條規中寫下“所屬邦土不可侵越”的條款,“隱為朝鮮等國預留地步”,並多次告誡日本對朝鮮應“釋釁修好”。

然而在弱肉強食的叢林法則下,中國式的文字遊戲並不能改變侵略者的既定方針。詭詐多謀的日本借換約之機,探知中國與朝鮮宗藩關係的實質是:“中國對於朝鮮,雖與冊封與正朔,然其內治與和戰,皆朝鮮自主,與中國無關。”朝鮮“隻要循守冊封、貢獻例行之禮節,此外更與國政無關”。《中日修好條規》隻是日本為吞並朝鮮對中國的一次投石問路。

此後,1875 年日本通過雲揚號事件(日本稱為江華島事件)迫使朝鮮簽訂了對日開放的《江華條約》;1882 年又通過壬午兵變,日本出兵朝鮮,強迫朝鮮簽訂《濟物浦條約》和《朝日修好條規續約》,日本毫無信義出爾反爾得寸進尺,欲圖一步步把朝鮮淪為它的殖民地。1884 年12 月 4 日,朝鮮開化黨人金玉均按照日本駐朝公使竹添進一密訂的計劃,引日軍攻入王宮,挾持國王,組織一個由開化黨人擔任要職的親日政權,史稱甲申事變。事變後,清政府應朝鮮之請,出兵擊敗了日軍和開化黨,救回被挾持的朝鮮國王。中日兩國之間終於在朝鮮兵戎相見。為平息這一爭端,1885 年 2 月,日本派伊藤博文為全權大使,陸軍中將西鄉從道為副使,出使中國,中日兩國走到了《中日天津條約》的麵前。

王芸生在《六十年來中國與日本》(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1979 年版)一書中,記載下了談判《中日天津條約》時,李鴻章與伊藤博文的一番對話:

伊藤博文:“撤兵和懲凶賠償兩項一不可少。”

李鴻章:“雙方撤兵可以考慮,懲凶賠償一事絕不答應。”

伊藤博文:“如果中國不答應懲凶賠償,日方將起程回國,停止繼續談判。”

李鴻章:“朝鮮之事中國並無差錯,其咎全在日方,若因此決裂,我們唯有準備打仗耳。”

梁啟超在《李鴻章傳》一書中,這樣評價李鴻章之外交:“李鴻章與外國人交涉,尤輕侮之,其意殆視之如一市儈,謂彼輩皆以利來,我亦持籌握算,惟利是視耳。崇拜西人之劣根性,鴻章所無也。”(梁啟超:《李鴻章傳》,百花文藝出版社 2000 年版)梁啟超的筆下,李鴻章與洋人打交道,並非像後人所說,“結與國之歡心”,一副“奴顏媚骨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