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異常危急,朱棣急命心腹將領張玉、朱能率兵進入燕王府防守。
二將到來時,身後跟著八百個人。
這是朱棣最後的資本。
憑著這八百個人,朱棣要殺出一條血路,要對抗一個帝國,要重新締造天下!
這一刻,朱棣的心中寫滿了悲愴。
三 殺出一條血路,對抗一個帝國
建文元年七月初五,也就是皇帝的密詔下達數日後,張昞和謝貴舉兵包圍了燕王府。皇帝的密詔有兩層意思:一,逮捕燕王府的官吏,二,逮捕燕王。
其實隻要逮捕燕王,剩下的蝦兵蝦將根本不足為慮。所以,皇帝的這份詔書顯然有些顢頇。不過,隻要執行者懂得擒賊先擒王的道理,那麼此刻已成甕中之鱉的朱棣,很可能要出師未捷身先死了。可令人難以置信的是,明明已經到了撕破假麵兵戎相見的時候,張昞和謝貴卻還在此地無銀三百兩,偏偏要先拿燕王府的官吏。他們用箭把緝捕文告射入燕王府內,上麵寫著要逮捕的官員名單,然後坐等燕王交人。
真是兩個草包!
朱棣將計就計,派人通知張、謝二人,說已將他們索要的官員全部收捕,讓他們進來拿人。張昞和謝貴起先還有些遲疑,後來鼓足勇氣帶兵要進入燕王府。守門人不客氣地把士兵們攔了下來,說隻能讓兩位大人進去。
其實到了這一刻,稍稍有點頭腦的人都知道燕王想幹什麼了,可張、謝二人卻乖乖地命隨從留在外麵,不帶一兵一卒地走進了燕王府。
敢這麼做的人,如果不是視死如歸的孤膽英雄,就是麻痹輕敵的腦殘人士。
很可惜,張昞和謝貴屬於後者。
二人進來後,看見燕王已經準備了一大桌酒菜等著他們。燕王拄著拐杖站起來,熱情地招呼他們入座,然後命人取出了兩顆西瓜和一把水果刀。張昞和謝貴看見燕王一邊把玩著那把鋒利的刀,一邊撫摸著那兩顆滾圓的西瓜,頓感頭皮有些發麻。
燕王直視著他們,突然間連劈數刀。張昞和謝貴看見兩顆西瓜裂成數瓣,鮮紅的汁液飛濺而起。然後他們就聽見燕王說:“在布衣百姓中,兄弟宗族之間還知道相互體恤,而我身為天子親屬,性命卻朝不保夕。這種事尚且做得出來,天下還有什麼事不敢做!”
話音未落,燕王狠狠地把西瓜擲到地上。張昞和謝貴目睹了西瓜的命運,想逃,可四條腿沒有一條聽他們使喚。
聽見信號,埋伏在堂後的衛士們一擁而上,死死地按住了張、謝二人。同時,長史葛誠和另一個臥底盧振也被五花大綁地推了出來。四個人交換著絕望的目光,不知道該說什麼。燕王把手中的拐杖遠遠地扔了出去,厲聲道:“我有何病!隻是被你們這幫奸臣逼迫至此!”話音一落,便將四人一起斬首。
第一回合,朱棣贏了。
建文元年七月初五的黃昏,殘陽如血,染紅了北平城的天空。
張玉和朱能率領八百勇士衝出燕王府,經過整整一夜的鏖戰,相繼攻占了北平城的九座城門。北平都指揮彭二組織了一千多人進行鎮壓,兵敗被殺,餘眾逃散。至初六淩晨,北平重新回到了朱棣的手中。
八百勇士用刀劍和鮮血,把皇帝罩下的天羅地網撕開了一道口子,讓朱棣走了出去。
然而,北平四周的要塞還有不下十萬眾的軍隊,指揮權都在朝廷將領的手中;稍後,大明軍隊的百戰元勳耿炳文將帶著三十萬大軍前來圍剿;其後,還有曹國公李景隆的前後兩次共計一百一十萬北伐大軍;再後來,還有鐵鉉和盛庸的鋼鐵之師……
與皇帝為敵就是與整個帝國為敵。
朱棣能贏嗎?
建文元年七月初八,燕王朱棣在北平起兵,以“清君側”為名,打出了“奉天靖難”的旗號。
中國曆史上著名的“靖難之變”正式拉開了序幕。
此時,駐守北平的七衛士兵都已歸附燕王。在誓師大會上,燕王朱棣慷慨激昂地向將士們宣讀了檄文:“我太祖高皇帝、孝慈高皇後嫡子,國家至親。受封以來,惟知循法守分。今幼主嗣位,信任奸宄,橫起大禍,屠戮我家。我父皇母後創業艱難,封建諸子,藩屏天下,傳續無窮。一旦殘滅,皇天後土,實所共鑒。祖訓雲:‘朝無正臣,內有奸惡,必訓兵討之,以清君側之惡。’今禍迫於躬,實欲求生,不得已也。義與奸邪不共戴天,必奉行天討,以安社稷。天地神明,昭鑒予心!”
正當三軍將士被燕王的熱血宣言感動得無以名狀的時候,忽然間風雲四起,飛沙走石,天昏地暗,咫尺莫辨。校場上的萬千旌旗,在狂風呼嘯中發出陣陣裂帛似的聲響。
所有人都不知道,天地在這一刻遽然變色到底意味著什麼。
朱棣麵朝蒼天,一臉惶然。
片刻之後,一道金色的陽光突然刺破濃厚的雲層,瞬間光芒乍現,照徹天地。
朱棣緊繃的麵孔逐漸舒展,一個笑容在他的臉上緩緩綻開。
他終於知道,這奇異的天象意味著什麼了。這天象仿佛是在告訴他——從這一刻開始,迎接他的將是一場又一場天崩地坼的惡戰;而最終,迎接他的必定是光明!
朱棣起兵後,駐守在北平周圍的許多老部下紛紛連人帶城歸降。燕軍的勢力迅速壯大,在短短十多天內,通州、薊州、遵化、密雲、懷來、開平、龍門、上穀、雲中等城或敗或降,全部落入朱棣的手中,燕軍兵力發展到數萬人。在緊接下來的懷來大戰中,對朱棣構成最大威脅的宋忠所部全軍覆沒,宋忠被俘,旋即被殺。
在第一階段的戰役中,燕軍大獲全勝,肅清了北平外圍,建立了打持久戰的根據地。
這一年七月末,燕王朱棣站在北平城頭,看見這遼闊蒼茫的北地刮起了今年第一場凜冽的秋風。
如刀的北風一旦劃過建文皇帝細膩白嫩的臉龐,那會是一種什麼感覺?
朱棣笑了。
帝國的北方已是一片烽火狼煙,可遠在數千裏外的建文皇帝朱允炆,卻仍在孜孜不倦地和大儒方孝孺探討複古改製。他們還討論要更改律法,減輕賦稅,取消嚴刑峻法,以仁義治國;同時合並州縣,裁汰冗員,提高政府效率等等。他們甚至還興致勃勃地考慮,要重新實行已被廢棄了將近兩千年的周代“井田製”。
在這對君臣的心目中,一個儒家的理想社會似乎指日可待。
直到前線失利的戰報接二連三地飛進應天皇宮,建文皇帝才從故紙堆裏抬起頭來,無奈地意識到現實的殘酷。
要派誰去平叛呢?
那些能征善戰的開國將帥幾乎都被太祖殺光了,朱允炆無助的目光在滿朝武將中看來看去,最後落在了年已六十五歲的長興侯耿炳文身上。老將耿炳文是太祖同鄉,戎馬一生,戰功赫赫。除了他,皇帝實在沒有更好的人選了。
耿炳文掛帥出征那天,朱允炆想了很久,終於跟他說了一句話:“從前的梁元帝蕭繹曾經說過,‘一門之內,自極兵威,不祥之甚!’如今將士們與燕王對壘,務必體察此意,不能讓朕背上殺害叔父的罵名。”
在此,朱允炆的迂腐和懦弱暴露無遺。大軍出征之日說出這種話,隻能證明他沒有讀懂曆史。無論在任何時候,一個人隻要成為勝利者,人們就會幫他披上一件完美的道德外衣,而不會去關心他的屠刀下躺著誰。可前提是,他要臉厚心黑地消滅所有對手。如今大敵當前,勝敗未卜,朱允炆卻不是鼓舞士氣,而是汲汲於保全他的名份,甚至要求士兵們刀槍長眼,不要傷害他的親叔叔,這顯然是讓即將投入戰鬥的軍隊無端背上了一個心理包袱。
朱允炆最終的失敗,其實在這一刻便已露出了端倪。
建文元年八月十二日,耿炳文的三十萬(實際人數十三萬)大軍抵達真定(今河北正定)。前鋒部隊九千人迅速進駐雄縣(今河北雄縣)。八月十五中秋之夜,正當雄縣守軍在飲酒慶賀時,朱棣親率一支奇兵,通過一晝夜的急行軍,突然出現在雄縣城下,打了南軍一個措手不及,於次日淩晨攻下雄縣。南軍九千人全部被殲。
八月二十五日,朱棣率領主力逼近真定。耿炳文出兵迎擊,兩軍在真定城外展開會戰。張玉和朱能從正麵進攻南軍,朱棣則親率騎兵繞到南軍陣後,前後夾擊,橫穿南軍軍陣,大敗耿炳文,斬首三萬餘級,繳獲戰馬兩萬匹,俘獲駙馬李堅等多名將領。耿炳文倉惶逃回真定,據城堅守。
真定會戰失敗的消息傳回應天,滿朝震恐,建文帝憂心如焚。黃子澄說:“勝敗乃兵家常事,不必憂慮。如今國家正是全盛時期,兵強馬壯,糧餉充足,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區區一隅之地,如何抵擋全國之力?隻要調集五十萬大軍四麵包圍,燕王一定束手就擒!”
皇帝聞言,轉憂為喜,問:“誰能擔任主帥?”
黃子澄推薦了曾出兵逮捕周王的曹國公李景隆。齊泰當即表示反對,可皇帝下意識地覺得此人可靠,於是下詔以李景隆取代耿炳文為北伐軍最高統帥,率五十萬大軍開赴前線。
朱棣聽到大兵壓境的消息,不但不以為意,反而大笑著說:“李景隆這公子哥兒,寡謀而驕矜,色厲而內荏,忌刻而自用。何況幾乎沒打過戰,一下子領五十萬之眾,這不是找死嗎?漢高祖是何等人物,不過將兵十萬,李景隆是什麼貨色,竟敢領五十萬?!等著瞧吧,他會是第二個趙括。”
朱棣的內心,當然不可能像他表麵上這麼輕鬆。五十萬士兵,畢竟不是五十萬根木頭。但越是這種時候,就越要談笑自若。這是每一個成功的領袖不可或缺的素質之一。當然,朱棣的高明之處還在於:他既能在戰略上藐視敵人,又能在戰術上重視敵人。當李景隆的北伐大軍已經逼近北平,而遼東的朝廷軍隊又進攻永平,對他形成南北夾擊之勢時,朱棣斷然決定率領精銳馳援永平,消除北麵的威脅之後再回師一擊,把李景隆聚殲於北平城下。將領們紛紛表示反對,認為應該集中優勢兵力對付李景隆。為此,朱棣進一步解釋了他的戰略思想,其核心就是“兵出在外,奇變隨用”,實際上就是運動戰的思想。因為騎兵是燕軍的主要戰鬥力,擅長野戰,具有快速行軍和穿插的優勢,適宜將敵人各個擊破。而且,此時朝廷軍中的許多將士仍是燕王舊部,朱棣有信心讓他們歸降。
後來的一係列勝利表明,朱棣的運動戰是非常成功的。他在消滅敵人的同時壯大了自己,為燕軍獲取了源源不斷的有生力量。建文元年九月底,燕軍解除了永平之圍後,迅速北上,於十月初襲取了軍事重鎮大寧(今內蒙古寧城以西),有二十餘衛的西北精銳歸降,其中的蒙古騎兵朵顏、泰寧和福餘三衛,都是驍勇異常的勁旅。隨著他們的加入,燕軍的實力空前壯大,成為日後屢戰屢勝的重要因素。
十一月初,朱棣回師北平。久攻北平不克的李景隆大軍立刻在北平以東約二十裏的鄭村壩嚴陣以待。十一月初四,雙方主力共計七十萬人,在冰天雪地中展開了大規模決戰。
剛剛歸降燕軍的一萬多名蒙古騎兵擔任衝鋒任務,以銳不可當之勢衝入南軍軍陣,連破南軍七座大營。但是,南軍在數量上占有絕對優勢,並沒有輕易被擊潰,雙方隨即陷入混戰。戰鬥異常慘烈,從是日中午一直打到入夜。南軍終感不支,開始退卻,而燕軍卻越戰越勇。最後,南軍全線潰敗。李景隆拋棄一切輜重,率部南逃德州。燕軍俘虜了數萬人,繳獲戰馬兩萬匹、各種輜重和軍用物資不計其數。
四 南北鏖戰:打不垮的燕王
戰場上的節節失利讓建文帝寢食難安,他不得不考慮回到談判桌前。
這一年的十一月二十六日,朱允炆作出了妥協,罷免了兵部尚書齊泰和太常寺卿黃子澄,希望以此消除燕王起兵的借口:你不是要“清君側”嗎?那我自己清理了,你也可以罷兵了吧?
然而,皇帝的妥協隻換來了朱棣的一聲冷笑。
這種小兒科的舉動顯然忽悠不了老謀深算的燕王。不要說朱棣根本不相信齊、黃二人是被真的罷免,就算他相信,這戰還是要接著打,因為他的目標隻有一個——當皇帝。雖然“清君側”的借口沒有了,但是做大事業的人不會在乎這個。先把事情辦了,借口自然會有。
皇帝此舉除了讓燕王冷笑,也令朝野心寒。人們不禁要問:如果辛辛苦苦幫你保住龍椅,到頭來卻落了個罷官的下場,那跟著你朱允炆混還有什麼意思?!
日後,當燕王兵臨城下時,滿朝文武之所以紛紛倒戈易幟,不能說不與皇帝這種幼稚而拙劣的政治表現有關。
建文二年(公元1400年)正月初一,當舉國上下都在歡度新春佳節的時候,朱棣正率領他的軍隊,晝夜奔馳在攻打蔚州(今河北蔚縣)的路上。蔚州守將王忠等人堅守數日後,放棄抵抗,率部投降。
這一年春天,南北雙方都進入了戰略休整,各自補充兵員、調集糧餉,積極準備迎接春季過後的大戰。李景隆調集了全國各地的精兵,與原部共計六十萬人,號稱百萬,於四月初一在德州誓師,開始二次北伐。數日後,李景隆的大軍在河北饒陽縣的白溝河一帶陸續集結,擺出了決戰的姿態。四月初五,朱棣率領燕軍從北平南下。初八,雙方的先頭部隊進行了一場小規模的遭遇戰,互有傷亡。四月初九黎明時分,燕軍主力全部渡過白溝河,到達南岸。南軍立即發動進攻。
“靖難之役”中規模最大的一次會戰就此打響。
這是一次決定性的戰役。誰取得勝利,誰就更有可能最終贏得這場戰爭。
一貫身先士卒、衝鋒陷陣的朱棣,就是在這場大戰中好幾次險些喪命。當雙方主力在白溝河南岸激戰時,朱棣忽然發現,燕軍的背後塵土飛揚。他知道,這是南軍從後翼包抄,企圖前後夾擊,圍殲燕軍。為了粉碎南軍的作戰意圖,朱棣立刻掉轉馬頭,帶上自己的護衛騎兵殺進南軍隊伍。朱棣一馬當先,接連砍殺數十名南軍士兵。然而,一個又一個敵人倒下了,更多的敵人卻圍了上來。朱棣驀然發現,自己和身邊的騎兵已經陷入南軍的重重包圍之中。
這一支南軍共有兩萬多人。
當他們像潮水一樣湧上來時,朱棣機械地揮舞著手中的劍。他不知道自己已經砍倒了多少人,隻知道劍刃上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缺口。最後,劍斷了。好在此刻他們已經衝到了包圍圈的邊緣。手無寸鐵的朱棣拍馬衝上河堤,南軍緊追不放。忽然,南軍將領看見朱棣正在向河堤的另一麵揮動馬鞭,口中似乎在發布號令。他們擔心有埋伏,立刻勒住韁繩。
朱棣脫險了。
河堤那邊,其實一個燕兵也沒有。
這場大戰從黎明一直打到中午,戰場上已經血流成河,屍體堆積如山,交戰雙方卻仍處於膠著狀態,勝負難分。就在此時,老天爺再次站在了燕軍一邊。
一陣狂風突然將南軍的大旗刮倒。南軍的指揮係統頓時癱瘓,將士們各自為戰,陣腳大亂。朱棣抓住時機全麵反攻。李景隆立即拍馬南逃,南軍各部爭相潰退,在長達一百多裏的逃亡線上仍下了不計其數的屍體。
白溝河大戰,南軍陣亡十五萬人,被俘十餘萬人,受傷、失蹤者的數量更大。六十萬人幾乎全軍覆沒。燕軍繳獲各種器械和物資無數。
李景隆慘敗的消息傳回應天,建文帝目瞪口呆。推薦者黃子澄追悔莫及,奏請斬殺李景隆,以嚴明軍紀。同時,滿朝文武也紛紛表示,應該把李景隆砍頭。可皇帝僅僅是將李景隆召回京師,又赦免了他的死罪。如此賞罰不明,再次令朝野失望不已。
朱棣在河北接連取得大捷之後,於五月中旬乘勝前進,親率十萬大軍進攻濟南。可是,就是在這裏,他遇到了“靖難之役”以來最強勁的兩個對手——鐵鉉和盛庸。
整整三個月,燕軍在濟南城下扔下了不知多少具屍體,濟南城依舊巋然不動、固若金湯。留守北平的軍師道衍立即給朱棣寫了一封信,說:“師老矣!請班師。”八月十六日,朱棣不得不帶著士氣低落的軍隊黯然撤回北平。
濟南保衛戰的勝利,給屢戰屢敗的建文朝廷打了一針強心劑。建文帝大喜過望,當即擢升山東參政鐵鉉為兵部尚書,封都督盛庸為曆城侯、總掌北伐軍事,任命都督平安、吳傑為左右副將軍,再舉北伐。隨後,以盛庸屯德州,平安、吳傑駐定州,都督徐凱營滄州,互為犄角以困北平。
濟南的受挫,並未讓朱棣放棄南下的計劃。經過一個多月的休整,朱棣采取聲東擊西之計,以出征遼東為名,到達通州後突然轉向滄州快速挺進,一晝夜急行軍三百裏,趁南軍守將徐凱不備,於十月下旬突然襲取了滄州,斬殺一萬多人,繳獲戰馬九千多匹。
十二月初,燕軍大舉南下,進抵山東的東昌城外,與盛庸的部隊展開激戰。在這次戰鬥中,朱棣親率蒙古騎兵衝擊南軍,再度身陷重圍。大將張玉為營救朱棣而戰死,朱能保護燕王殺出重圍,倉惶退卻。盛庸乘勝追擊,燕軍大敗。朱棣率殘部向北潰逃,一路上不斷遭到南軍的圍追堵截,傷亡慘重。
建文三年(公元1401年)正月初一,又一個普天同慶的新春佳節到來之時,朱棣卻帶著他的殘兵敗將,狼狽不堪地奔走在逃亡路上。直到正月十六,這支傷痕累累的部隊才終於衝破南軍的封鎖線,千辛萬苦地回到了北平。
東昌大戰,是朱棣在“靖難之役”中最慘重的一次失敗。這次失敗不但讓燕軍喪失了大量精銳,而且讓朱棣失去了最倚重的一員心腹大將。朱棣為此淚如雨下,扼腕不已。
與此同時,朝廷接到了盛庸的捷報。建文帝欣喜若狂,立即下詔犒賞三軍,而且恢複了齊泰和黃子澄的官職。
在朱允炆看來,朱棣似乎敗局已定,幾乎不可能再翻盤了。
然而,出人意料的是,僅僅一個多月後,打不垮的燕王便又率領大軍卷土重來了。
三月,燕軍與盛庸軍會戰於夾河(今河北武邑縣以南),經過數日激戰,南軍大敗,被斬首十萬餘人,盛庸軍退回德州。朱棣為誘使駐守真定(今河北正定縣)的吳傑出戰,故意製造燕軍內訌的假象。吳傑信以為真,果然率部出戰。朱棣立即下令出擊。閏三月初十日,燕軍大敗吳傑、平安軍於滹沱河(今河北石家莊境內),斬首六萬餘人。隨後,又乘勝連克真定、順德(今河北邢台市)、廣平(今河北永年縣)、大名(今河北大名縣)等地。
朱允炆聽到戰敗的消息,再度故伎重演,罷免了齊泰和黃子澄的官職,又抄沒了他們的家產。然後下詔赦免燕王的謀反之罪,希望他休戰。
可愛的朱允炆自以為這是緩兵之計,實際上一再地暴露出他的軟弱和愚蠢。朱棣馬上給他回了一封信,表示要休戰可以,但請朝廷先罷兵,而且恢複所有被廢黜的親王的爵位,解散軍隊,銷毀武器,讓天下軍民各安其業。如果建文帝能做到這些,朱棣說他願意為國戍邊,老死在自己的藩國,以報效朝廷。
就在南北雙方於談判桌上不斷玩著太極推手的同時,吳傑與平安於五月初率部切斷了燕軍後方的糧道。五月十五,燕王再度上書指責朝廷出爾反爾,表示隻要朝廷早上撤除德州和真定的軍隊,他晚上就收兵回北平。
朱允炆看著朱棣的書信,忽然有了罷兵的想法,便對方孝孺說:“燕王畢竟是朕的親叔父,再打下去,我來日有何顏麵去見列祖列宗啊!”方孝孺極力反對,他說:“陛下真的想罷兵嗎?您要知道,軍隊一旦撤掉,就再也集合不起來了!到時候要是燕王長驅而下攻打南京,您拿什麼去抵抗?請陛下不要再被燕王的謊言迷惑。”朱允炆覺得有道理,才放棄了罷兵的想法。
談判再度破裂。剩下來的一切,就隻能由戰場說了算了。
六月中旬,朱棣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派遣都指揮使李遠率輕騎六千人南下濟寧、沛縣等地,焚燒盛庸糧船數百艘、軍糧數百萬石。這次偷襲行動非常成功,使南軍前線的糧草供應完全中斷,南京朝廷大為震驚。
燕王朱棣起兵兩年多來,轉戰於河北與山東兩地,雖然在大多數戰役中取得了勝利,基本上占據了戰爭的主動權,但是畢竟兵力有限,不可能在每個攻占的城池中屯駐重兵,所以占領的城邑都是旋得旋失,最終隻保有北平、保定和永平三地。相反,朝廷軍隊的背後有整個帝國在支撐,在兵員補充、糧餉供應、後勤補給等各方麵都具有燕軍所無法比擬的優勢。雖然屢戰屢敗,卻都能迅速地恢複戰鬥力。而且南軍在失敗中汲取了教訓,把主要兵力配置在戰略要地上,堅壁清野、據城固守,盡量避免與燕軍進行野戰。朱棣感到這種攻城掠地的消耗戰如果長期打下去,自己必定後繼無力,因此必須改變戰略。朱棣對左右說:“像這樣年年用兵,何時才能到頭啊!看來隻有臨江一決,不複返顧了!”
這一年十二月,朱棣決定破釜沉舟,繞開南軍前線的主力,以奇兵直搗應天,一戰決勝負。朱棣很清楚,朝野上下的大多數人實際上都在作壁上觀。一旦他拿下京城,天下便可傳檄而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