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亂天下:西晉的崩潰——“八王之亂”始末(2 / 3)

與此同時,太子少傅張華與宦官董猛也在對賈後說:“楚王既誅二公,則天下威權盡歸之矣,人主何以自安?”於是勸她以矯詔濫殺的罪名誅除司馬瑋。賈後深以為然,便又讓傻皇帝寫下一份口述筆錄體的詔書,然後遣使出宮,宣布楚王矯詔,命眾將士不得聽他指揮。

詔書一宣,士兵們當即扔掉武器,嘩然四散。司馬瑋旋即被捕。臨刑前,司馬瑋仰天痛哭:“有幸生在帝王家,卻不幸如此冤死!”他死後,手下的公孫宏和歧盛均被夷滅三族。

八王之亂中,楚王司馬瑋是第一個因參與政變而死於非命的。此後,幾乎所有西晉帝國的親王都將步他的後塵。

爆發於元康元年(公元291年)的這兩次政變,導致王公大臣及其家族死難者達數千人。這一年,帝都洛陽的風中都飄著血腥味。可是,對於即將陷入重重劫難的西晉帝國來說,這才僅僅是個開始。

三 惟恐天下不亂

從元康四年(公元294年)開始,帝國西北部的胡人就爆發了大規模的叛亂。同時,荊、揚、兗、豫、青、徐等州也連續幾年發生嚴重的水災。關中各地則是連年旱災,瘟疫流行,災民紛紛餓死。

元康九年(公元299年),死人的消息終於傳到了洛陽的皇宮。惠帝司馬衷一聽,百思不得其解地說:“百姓沒糧食吃,為什麼不吃肉糜(肉粥)呢?”

還有一次去華林園遊玩,聽見池塘裏的蛤蟆叫,他忽然很嚴肅地問左右說:“這個叫著的東西,是官家的蛤蟆呢?還是私人的蛤蟆?”

可愛的司馬衷製造這兩個經典笑話的時候,已經四十一歲了。可是,數十年的歲月滄桑顯然未曾改變他的童心與純真。這一生,司馬衷誓將可愛進行到底。

與此同時,四十三歲的陽光美人賈南風也十年如一日地保持著勃勃春情,持之以恒地搜刮著天下美男。最初,她是以身體不適為由把太醫令程據叫來,讓他摸這摸那。程據不愧是太醫令,一看她的眼神就知道是哪裏不舒服了,於是對症下藥,手到病除。賈南風被他伺候得舒舒服服。可日子一久,陽光美人的身體就產生了抗藥性,光吃這一副藥讓她很厭倦,她想多嚐些生猛的。

於是,接下來的好些年頭,洛陽城裏的很多帥哥俊男走在半道上就經常被人用蒙汗藥捂了鼻子,然後裝進一口大木箱往皇宮裏抬。美少年們醒來後,通常第一眼看到的是自己一絲不掛的身體,第二眼看到的就是一個又黑又矮的醜娘們臉上的淫笑。

然後,他們就被先奸後殺了。

不過,也有個別人比較幸運,不但沒被強暴,還吃上了軟飯。

比如城南有個後生,長得玉樹臨風,是遠近聞名的美男,隻是收入微薄,平時穿得很寒酸。忽然有一天,他渾身名牌地出現在眾人麵前。朋友們驚詫之餘,都懷疑他夜裏去做賊了。這位美男急忙聲辯說:“事情是這樣的,前幾天在街上走,忽然被一老婆子攔住,說她家裏有人得了怪病,算命先生說需要一個城南的年輕男人才能化解,說麻煩我陪她走一趟,必有重謝。我一聽有錢掙,何樂而不為呢?就跟她上了車,躺進一口大木箱裏。大概走了十多裏路,過了六七道門。箱子一打開,哇噻!一片金碧輝煌的殿宇啊!我問說這是哪啊?老婆子說是到了天上。接著就有人過來伺候我沐浴熏香,換上華服,又吃了一頓美餐,然後進入殿中,看到一個婦人,約摸三十五六歲,身材矮小,臉色青黑,眉角還有一顆痣。我陪她共度了幾個良宵,臨走就送了我這些東西。”

眾人聽完,恍然大悟,原來他不是去做賊,而是做鴨。而且這主顧不是別人,正是當今第一夫人賈南風。

大夥掩嘴竊笑,小帥哥這生意可做大發了,天下第一鴨啊!

西晉帝國的這一對最高統治者就是這麼富有娛樂精神,經常製造一些笑話和醜聞,來豐富人民群眾的業餘文化生活。

太子司馬遹眼看老爸(老哥?)和後媽一把年紀了還堅持戰鬥在娛樂第一線,他作為早上八九點鍾的太陽當然要吸引更多眼球,於是就在東宮裏擺攤設點、殺豬賣肉,捎帶還賣些酒。太子打小就聰明,再加上他外公的遺傳基因(母親謝才人出身於屠夫家庭),所以他這個掌櫃的專業素質非常過硬,賣酒賣肉都不過秤,用手一拎,幾斤幾兩分毫不差。

其實,太子這麼做也不全是為了製造爆炸性新聞。他是有苦衷的。

朝廷給的月俸隻有五十萬錢,根本不夠他花銷,他常常預支兩個月,還是不夠。被逼無奈他才自謀職業。鋪子開張後生意興隆,他就增加了葵菜、藍子、雞、麵等品種,把酒肉鋪擴大為副食品門市部。同時,司馬遹又利用業餘時間刻苦鑽研陰陽命數,還自學建築設計,親手畫了許多房屋結構圖,另外又學習雕刻工藝等等。總而言之,年輕的太子胸懷大誌,準備實施多元化經營,搞個跨行業的集團公司什麼的。如果不是因為後媽賈南風的扼殺,假以時日,他肯定會成長為一名優秀的企業家。

東宮大臣杜錫眼看太子就要棄政從商了,就苦口婆心地勸諫。太子覺得討厭,就在他常坐的那塊毛氈上插滿針頭,把杜錫的屁股刺得鮮血淋漓。

賈南風的外甥賈謐和司馬遹是同齡人,他看見太子這麼有才,心裏很不舒服。而且每當他去東宮,司馬遹就扭頭望天,給他一個很酷的後腦勺。賈謐氣得流鼻血,就慫恿姨媽廢了太子,另立儲君。賈南風早有此意,便著手行動。

她首先大力宣傳太子的種種缺點,造成了很多對他不利的輿論,其次又發揮她一貫擅長的娛樂天賦,自導自演了一場小品。小品的名字叫《懷孕》。賈南風命人把自己的寢殿布置得像產房,所有婦產科設備一應俱全,然後往自己的肚子塞了一大堆稻草,又暗中抱養了一個剛出世的小外甥慰祖,準備等肚子裏的稻草“呱呱落地”後,就讓慰祖取代太子。

一切就緒後,賈南風就設計了一場酒宴,把太子灌得酩酊大醉,然後拿出一封早已寫好的謀反信讓他照抄。賈後找的槍手很厲害,是當時名滿天下的美男作家潘嶽。他知道太子是個憤青,所以這封密信就寫成這樣:“陛下應該趕快自行了斷,不自行了斷,我要進宮了斷他;皇後也應該自行了斷,不自行了斷,我要親手了斷她……”後麵又說什麼要和生母謝妃約定日期,兩邊發動,在日、月、星三辰下“茹毛飲血”雲雲。總之,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個人不喜歡寫作文,不但語氣直白,顛三倒四,而且亂用成語,把“歃血為盟”寫成了“茹毛飲血”。

司馬遹醉得不醒人事,抄了一半就歪倒了。賈後模仿他的筆跡幫他抄完,立刻呈給了皇帝。傻皇帝司馬衷一看,氣得血壓都高了(可惜智商沒高),立刻召集文武百官和宗室親王,當庭宣布要賜死太子。大臣張華和裴頠認為事有蹊蹺,應該仔細調查。會議討論了一整天,到太陽都快下山了還沒結果。賈後怕夜長夢多,就提議將太子貶為庶民。皇帝同意了。

當天,司馬遹奉詔換上布衣,和太子妃王氏還有三個孩子,坐在牛車上被押往金墉城。王氏看見太子已經自絕於人民了,就深明大義地跟他劃清界限,提出了離婚申請。朝廷馬上就批準了。

聰明的王氏這婚離得相當及時。就在她哭哭啼啼回娘家之後,司馬遹的生母謝氏和另一個妃子蔣氏就被砍頭了。隨後,司馬遹被逐出洛陽,囚禁在許昌。

太子被廢,朝野一片公憤。幾個東宮舊臣都想廢掉賈後,可是力量薄弱,不敢舉事。思來想去,想到了手握重兵的右軍將軍、趙王司馬倫,於是便聯絡司馬倫的幕僚孫秀,讓他勸趙王發動政變廢黜賈後,恢複太子之位。司馬倫是司馬懿的第九子,這些年看見帝國政壇鬧哄哄你方唱罷我登場,本來就有點不甘寂寞,所以正中下懷,立即知會宮中的通事令張林和省事張衡,讓他們做內應,準備起事。

孫秀為人狡詐多謀,即將發動之前,忽然覺得不妥,就向司馬倫進言:“太子聰明剛猛,若還東宮,必然不會受製於人。明公您一向是賈後之黨,路人皆知,就算您擁太子複位,為其建功,可太子仍然會認為您是迫於百姓之望,不得已而舉事來免罪。因此,太子一旦複位,也不過暫時忍下對您的宿怨,並不會真心感戴您的恩德。您稍有不慎,就隨時可能被誅殺。依在下之見,不如暫緩起事。這段時間內,賈後必害太子。等太子一死,您便假托為太子報仇之名廢掉賈後,如此一來,非但可以免禍,更可以得誌!”

司馬倫深以為然。

隨後,孫秀便故意放出消息,說有人想廢掉皇後,擁立太子。賈後一向在民間安插了很多耳目,而今頻繁地接到密報,不免有些恐懼。此時,孫秀與司馬倫又趁勢慫恿賈謐早日除掉太子,以絕後患。賈後終於下了決心,讓老情夫程據配了毒藥,派宦官孫慮趕赴許昌,毒死了司馬遹。

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四月初三,司馬倫、孫秀假稱皇帝詔命,召集禁軍長官宣布詔書:“皇後與賈謐等殺吾太子,今使車騎入廢中宮,汝等皆當從命,事畢,賜爵關中侯,不從者誅三族。”

眾人領命。司馬倫、孫秀旋即率領禁軍進入宮門,陳兵禦道,派齊王司馬冏把傻皇帝挾持到東堂,下詔令賈謐入宮。

深夜聞詔,賈謐就多了一個心眼。到了殿前,眼見刀槍林立,他知道大事不妙,拔腿便跑,口中大喊:“阿後救我!”賈謐一路狂叫著跑到西麵的鍾樓下時,士兵們的刀槍就從後背刺入了他的心髒。

隨後,齊王司馬冏率兵衝進賈後的寢殿,睡眼惺忪的賈南風驚恐地看著他,說:“你為什麼來這裏?”司馬冏說:“有詔令逮捕皇後!”

賈南風冷笑:“詔令都是出自我手,你奉的是誰的詔?”

司馬冏不說話,命左右衝上去把她綁了。被五花大綁的賈南風經過上閣時,遠遠望見了傻坐著的皇帝,便歇斯裏底地大喊:“陛下的女人被別人廢掉了!接下來被廢掉的就是你自己了!”

今夜星光燦爛。皇帝仰著頭,張著嘴,正在獨自欣賞夜色。此刻,他的世界是如此恬靜而柔美。政變和陰謀屬於別人,心如止水屬於他。

賈南風一陣苦笑。她忽然想起了什麼,回頭問司馬冏:“起事的是誰?”

司馬冏說:“趙王和梁王。”

賈南風怔了一會神,喃喃地說:“綁狗要綁脖子,我竟然隻綁尾巴,難怪落到這步田地!”

是夜,賈後被廢為庶人,幽禁於建始殿。賈南風的母親、妹妹及眾黨羽,皆被逮捕誅殺。大臣張華、裴頠等人也被斬殺並夷滅三族。數日後,一杯毒酒送到了賈南風麵前。風流皇後賈南風終於結束了她暴虐荒淫的一生。

政變成功後,司馬倫自封相國,都督中外諸軍事,且總攝百官職事,軍政大權集於一身。同時大封諸子為王侯,任命孫秀為中書令。

司馬倫就此架空了惠帝司馬衷。然而,孫秀也就此架空了他。實際上,這場政變自始至終都是由孫秀策劃和領導的,司馬倫也自始至終都對他言聽計從。從決定發動政變的那一刻起,孫秀就成了司馬倫的靈魂。

在這場政變中,孫秀的謀略和膽識起了決定性的作用。司馬倫唯一起到的作用,僅僅是他身為老王爺的資曆。政變成功後,謀略和膽識足以促成孫秀掌握實權,而對於司馬倫而言,老王爺的資曆隻能給他換來一個有名無實的傀儡地位。

史稱,此後的孫秀“威權振朝廷,天下皆事秀而無求於倫。”

在西晉帝國短暫的曆史上,身為寒士而一朝之間炙手可熱的,絕不僅止孫秀一人。此後接二連三的政變,還將不斷湧現孫秀似的人物。在太平盛世中,像孫秀這樣的人可能終其一生都隻是一個不為人知的幕僚。隻有亂世,才能讓他們一步登天。所以,寒士們一生隻牽掛著一件事,那就是——惟恐天下不亂。

四 人人都在重蹈覆轍

趙王司馬倫和孫秀擅權攬政,惠帝之弟、時任驃騎將軍兼中護軍的淮南王司馬允看出了他們的篡位之心,便密養死士,準備誅除趙王和孫秀。司馬倫和孫秀知道司馬允生性沉穩剛毅,軍中將士皆敬服他,內心深為忌憚,便改封他為太尉,外示尊崇,實際上是奪其兵權。司馬允托病不受。孫秀命人持詔收捕他的部下,並彈劾他拒絕詔命、大逆不道。

司馬允接詔,一看就知是孫秀的筆跡,遂勃然大怒,斬殺來使,厲聲對左右說:“趙王欲破我家!”當即率領帳下士兵七百多人衝出王府,一路高呼:“趙王造反,我將攻之,佐淮南王者袒露左臂!”一路不斷有軍人響應。

司馬允本欲率兵攻入皇宮,先控製中樞,無奈大門緊閉,守衛森嚴,一時難以拿下,於是轉而圍攻司馬倫的相府。司馬允手下皆精兵,司馬倫倉促迎戰,衝殺數次皆敗,死了一千多人。司馬允又於承華門前結陣,萬箭齊發。一時間,相國府中飛矢如雨。司馬倫險些中箭,手下挺身遮擋,隨即倒地,剩下的人全都躲在樹後不敢動彈,每顆樹都中了幾百箭。

形勢對司馬允非常有利,如果不出意外,司馬倫和孫秀必死無疑。

可是,意外偏偏出現了。

原因是中書令陳淮幫了倒忙。陳淮和司馬允是同一個戰壕的戰友,他擔心司馬允短時間內拿不下趙王府,萬一司馬倫的救兵趕到,事情就麻煩了,於是就命禁軍將領伏胤率四百名騎兵去助司馬允攻打趙王府。

伏胤率兵剛到門下省,就遇見了一個人。這個人是司馬倫的兒子、時任侍中的汝陰王司馬虔。司馬虔本來是想去搬救兵的,一看到伏胤,立馬計上心來,當即把伏胤叫到暗處,勸他臨陣倒戈,並許諾說:“富貴當與卿共之!”伏胤在心裏一拿捏,若助司馬允,隻不過是在執行陳淮的命令,屬於秉公辦事,並無功勞;若助司馬倫,就挽救了這個當朝首輔的全家性命與一世功業,憑著這份天大的人情,自己轉眼便可飛黃騰達。

刹那的權衡,伏胤內心的天平便倒向了司馬倫。

電光石火之間,一個普通軍官的念頭就改寫了西晉帝國的曆史。

伏胤隨即折回宮中,去弄了一道空白詔書,然後率兵出宮。司馬允見宮中詔使率援兵抵達,大喜過望,立刻開陣讓伏胤進來,並從兵車上跳下,跪地接詔。說時遲,那時快,伏胤手起刀落,淮南王的人頭就滾落到了地上。

淮南王的士兵一下子全懵了。他們緊緊盯著伏胤。可是,他手上有皇帝的詔書,而且四百名騎兵皆已刀劍出鞘地圍在他們身邊。

沒有人做出反應。一場勝利在望的政變就此流產。

本來,司馬倫被箭雨困於相國府時,洛陽的百姓就爭相傳告,說司馬倫已被擒拿,大夥無不拍手稱快。可轉瞬之間,就傳來了司馬允被殺的消息,人們紛紛搖頭歎息。

司馬允死時,年二十九歲。三個兒子亦隨之被殺。

在八王之亂中喪命的,淮南王司馬允是第二個。

司馬允敗亡後,司馬倫和孫秀旋即展開政治清洗。一時間,被株連夷滅者多達數千人。其中,有兩個是西晉時期的重量級人物:一個是天下無雙的美男子潘嶽,還有一個是富可敵國的公子哥石崇。

孫秀說他們參與謀反,實際上是在公報私仇。幾年前,孫秀還隻是潘嶽門下的一個小吏,多次因瀆職而遭到潘嶽鞭打,遂懷恨在心。而孫秀之所以跟石崇結下梁子,是因為石崇的一個愛妾綠珠。孫秀得勢後,看上綠珠,就派人索要。石崇對來人說,我的侍妾都在這,任你選。來人說不行,孫大人就是要綠珠。石崇勃然大怒:“綠珠吾所愛,不可得也。”這一來,就把孫秀往死裏得罪了。

趁著大清洗之機,孫秀大筆一揮,就把潘嶽和石崇的名字圈進了司馬允一案的株連名單。

石崇被捕,巨額財產被悉數抄沒。臨刑那天,石崇仰天長歎:“這些奴才,不過是貪圖我的財產罷了!”

身邊的捕吏瞥了他一眼,忽然說:“知財致害,何不早散?”

石崇啞口無言。當年與皇親國戚鬥富的時候,石崇絕對想不到,他最終帶進墳墓的竟然隻是這麼一句簡單而平凡的真理——知財致害,何不早散?

通向帝座的道路全都掃清了,司馬倫和孫秀一刻也不願再等待。永寧元年(公元301年)正月,司馬倫派義陽王司馬威入宮奪取了皇帝璽綬,簽署了禪位詔書,並把惠帝囚禁在了金墉城。初九,司馬倫登皇帝位,改元建始,並尊惠帝為“太上皇”,改金墉城為永昌宮。

孫秀、司馬威等人全都加官晉爵,其餘黨羽,皆為卿將,超階越次,不可勝記,乃至奴仆兵卒也都雞犬升天。由於官爵封得太多,印章來不及鐫刻,時常用白板應付了事。

司馬倫當上了皇帝,可他篡奪的隻是一個名號,孫秀才真正篡奪了一個皇帝的實權。

孫秀專執朝政,司馬倫所出的詔令經常被他隨意更改,有時幹脆作廢,由孫秀自書詔令。所以往往朝令夕改,百官像走馬燈似地輪換。

天下似乎成了孫秀一個人的。

然而,那些擁兵自重、坐鎮一方的親王還是讓他心存忌憚,尤其是坐鎮許昌的齊王司馬冏、坐鎮鄴城的成都王司馬穎和坐鎮關中的河間王司馬顒。為了控製並安撫他們,孫秀一方麵將親信不斷地安插在他們左右,進行嚴密監控;另一方麵加封他們大將軍名號,加緊籠絡。

可親王們不吃這一套。

這一年的三月,司馬倫剛剛做了兩個多月的皇帝,齊王司馬冏便突然傳檄天下,發兵討伐司馬倫。檄文稱“逆臣孫秀,迷誤趙王,當共誅討。有不從命者,誅及三族”。一時間,天下諸王紛紛響應。齊王司馬冏自許昌發兵北上,成都王司馬穎自鄴城(今河南安陽市北)引兵南下,呈兩麵夾攻之勢。司馬倫大為恐慌,急忙分兵抵抗。交戰伊始,朝廷軍兩路皆有小勝,尤其是北路軍,在黃橋殲滅了司馬穎的軍隊一萬多人。捷報傳來,司馬倫和孫秀大喜,立即為北路的士猗、許超與孫會三個將軍慶功,讓他們都秉持符節。

然而,驕兵必敗。三個將領各自居功,而且手上都有號令軍隊的符節,誰也不服誰,號令不一,再加上麻痹輕敵,遂被整兵再戰的司馬穎打得大敗而逃。司馬穎乘勝追擊,大軍渡過黃河,直逼洛陽。

前線失利,洛陽守軍頓時群情洶湧,準備誅殺司馬倫和孫秀。孫秀惶惶不可終日,躲在中書省,不敢出門半步,與敗將士猗、許超、孫會等人日夜商討對策。有人說要聚集殘部決一死戰,有人說要焚燒宮室、挾持司馬倫逃亡南方,還有人幹脆勸孫秀乘船東逃入海……

正在眾人各執一詞、莫衷一是之際,一場兵變就突然降臨了。

這一年的閏三月初七,左衛將軍王輿率禁軍七百多人從南掖門進入皇宮,直接殺進中書省。孫秀、許超、士猗等人猝不及防,被亂刀砍殺。王輿逼迫司馬倫發布退位詔書:“吾為孫秀所誤,以怒三王。今已誅秀,其迎太上皇複位,吾歸老於農畝。”

初九,惠帝司馬衷複辟,改元永寧。

十三日,惠帝下詔賜死司馬倫及四個兒子。凡司馬倫和孫秀任命的官員絕大多數被罷免。此後,三王相繼進入洛陽。齊王司馬冏最後一個到來,身後是旌旗蔽日、浩浩蕩蕩的數十萬軍隊,京師大為震動。

這次政變引發的戰役曆時僅六十餘日,傷亡就將近十萬人。

在八王之亂中喪命的,趙王司馬倫是第三個。

複辟成功,諸王大受封賞。齊王司馬冏獲封大司馬,加九錫,輔政;成都王司馬穎為大將軍,加九錫,都督中外一切軍務;河間王司馬顒為太尉、侍中,加九錫;長沙王司馬乂為撫軍大將軍,兼領左軍;新野公司馬歆進封為王,都督荊州一切軍務,加鎮南大將軍。

一個驕橫的王爺倒了下去,可更多的王爺站了起來。而且,還是三個“加九錫”的少壯派軍人。

熟悉曆史的人都知道“加九錫”意味著什麼。從西漢末年的王莽,到東漢末年的董卓,再到篡漢的曹操、篡魏的司馬昭,直至最近的趙王司馬倫,一旦“九錫”加身,接下去要做的就是篡位稱帝。而今,居然有三個少壯派親王“加九錫”,明眼人不用想也知道,更多的流血事件還在後麵。

親王們躊躇滿誌,紛紛懷著微妙的心情去祭拜祖陵。

其間,新野王司馬歆對齊王司馬冏說:“您與成都王司馬穎同建功勳,按說應該留他在京城輔政,如果您並無此意,應該削去他的兵權。”

與此同時,在同一片山陵的另一麵,長沙王司馬乂也正在對成都王司馬穎說:“天下者,先帝之業!王,您應該匡正維係它!”司馬穎是司馬衷之弟,同屬武帝司馬炎這一正脈,司馬乂言下之意,接下來做皇帝的應該是司馬穎,而不是齊王司馬冏。

司馬穎當然想當皇帝,問題是司馬冏實力太強,暫時還無法與他抗衡。因此,幕僚盧誌遂勸司馬穎以退為進,暫避齊王鋒芒。司馬穎采納了他的建議,以母病為由,歸返鄴城。

是年底,司馬冏的三個兒子都被封王。

第二年,即太安元年(公元302年)五月,司馬冏為杜絕司馬穎依序繼位的可能性,就立年方八歲的清河王司馬覃為太子,然後自封為太子太師,以東海王司馬越為司空。

司馬冏總攬大權後,開始大興土木,終朝宴飲,不進宮參加朝會,卻安坐府中接受百官朝拜。一時間,群臣側目,朝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