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旌陽宮鐵樹鎮妖(2 / 3)

茅屋人家煙火冷,梨花庭院夢魂驚。

渠添濁水通魚入,地秀蒼苔滯鶴行。

真個好一陣大雨也!真君又按劍叱曰:“雨師等神,好將此雨止了!”那雨一霎時間半點兒也沒了。真君乃大顯法力,奔往長蛇精陣中,將兩口寶劍揮起,把長蛇精揮為兩段。那夥蛟黨,見斬了蛇精,各自逃生。真君趕上,一概誅滅。逕往群蛟之所,尋取孽龍。

那孽龍聞得斬了蛇精,傷了許多黨類,心裏那肯幹休!就呼集一黨蛟精,約有千百之眾,人多口多,罵著真君:“騷道,野道,你不合這等上門欺負人!”於是呼風的呼風,喚雨的喚雨,作霧的作霧,興雲的興雲,攫煙的攫煙,弄火的弄火,一齊奔向前來。真君將兩口寶劍,左砍右斫,那蛟黨多了,怎生收伏得盡?況真君此時未傳得諶母飛騰之法,隻是個陸地神仙。那孽龍到會變化,衝上雲霄,就變成一個大鷹兒。真個:

爪似銅釘快利,嘴似鐵鑽堅剛。展開雙翅欲飛揚,好似大鵬模樣。雲裏叫時聲大,林端立處頭昂。紛紛鳥雀盡潛藏,那個飛禽敢擋。

隻見那鷹兒在半空展翅,忽喇地撲將下來,到把真君臉上撾了一下,撾得血流滿麵。真君忙揮劍斬時,那鷹又飛在半空中去了。真君沒奈何,隻得轉回家中。那些蛟黨見傷得性命多了,亦各自收陣回去。

卻說真君見孽龍神通廣大,敬來吳君處相訪,求其破蛟之策。吳君曰:“孽龍久為民害,小老素有剪除之心。但恨道法未高,莫能取勝。汝今既擒蛟黨,孽龍必然忿怒,愈加殘害,江南休矣!”真君曰:“如此奈何?”吳君曰:“我近日聞得鎮江府丹陽縣,地名黃堂,有一女真諶母,深通道術。吾與汝同往師之,叩其妙道,然後除此妖物,未為晚也。”真君聞言大喜,遂整行囊與吳君共往黃堂,謁見諶母。諶母曰:“二公何人?到此有何見諭?”真君曰:“弟子許遜、吳猛。今因江南有一孽龍精,大為民害,吾二人有心殄滅,奈法術殊欠。久聞尊母道傳無極,法演先天,逕來懇求,望指示仙訣,實乃平生之至願也。”言訖,拜伏於地。諶母曰:“二公請起,聽吾言之:君等乃夙稟奇骨,名在天府。昔者孝悌王自上清下降山東曲阜縣蘭公之家,謂蘭公曰:‘後世晉代當出一神仙,姓許名遜,傳吾至道,是為眾仙之長。’遂留下金丹寶鑒、銅符鐵券,並飛步斬邪之法,傳與蘭公。複令蘭公傳我,蘭公又使我收掌,以待汝等,積有四百餘年矣。子今既來,吾當傳授於汝。”於是選擇吉日,依科設儀,付出銅符鐵券、金丹寶鑒,並正一斬邪之法,三五飛騰之術,及諸靈章秘訣,並各樣符篆,悉以傳諸許君。今淨明法、五雷法之類,皆諶母所傳也。諶母又謂吳君曰:“君昔者以神方為許君之師。今孝悌王之道,唯許君得傳,汝當退而反師之也。”

真君傳道已畢,將欲辭歸。心中暗想:“今幸得聞諶母之教,每歲必當謁拜,以盡弟子之禮。”此意未形於言,諶母已先知矣,乃對真君曰:“我今還帝鄉,子不必再來謁也。”乃取香茅一根,望南而擲,其茅隨風飄然。諶母謂真君曰:“子於所居之南數十裏,看香茅落於何處,其處立吾廟宇,每歲逢秋,一至吾廟足矣。”諶母言罷,空中忽有龍車鳳輦來迎,諶母即淩空而去。其時吳、許二君望空拜送,即還本部。遂往尋飛茆之跡,行至西山之南四十裏,覓得香茅,已叢生茂盛,二君遂於此地建立祠宇,亦以黃堂名之。令匠人塑諶母寶像,嚴奉香火,期以八月初三日必往朝謁。即今崇真觀是也,朝謁之禮猶在。真君亦於黃堂立壇,悉依諶母之言,將此道法傳授吳君。吳君反拜真君為師。自此二人始有飛騰變化之術。

回至小江,寓客店,主人宋氏見方外高人,不索酒錢,厚具相待。二君感其恭敬,遂求筆墨畫一鬆樹於其壁上而去。自二君去後,其鬆青鬱如生,風動則其枝搖搖,月來則其彩淡淡,露下則其色濕濕,往來觀者,日以千計。去則皆留錢謝之,宋氏遂至巨富。後江漲堤潰,店屋俱漂,惟鬆壁不壞。

卻說孽龍精被真君斬其族類,心甚怒,又聞吳君同真君往黃堂學法,於是命蛟黨先入吳君所居地方,殘害生民,為災降禍。真君回至西寧,聞蛟孽腥風襲人,責備社伯:“汝為一縣鬼神之主,如何縱容他為害?”社伯答曰:“妖物神通廣大,非小神能製。”再三謝罪。忽孽龍精見真君至,統集蛟黨,湧起十數丈水頭。那水波濤泛漲,怎見得好狠?

隻聽得潺潺聲振穀,又見那滔滔勢漫天。雄威響若雷奔走,猛湧波如雪卷顛。千丈波高浸道路,萬層濤激泛山岩。冷冷如漱玉,滾滾似鳴弦。觸石滄滄噴碎玉,回湍渺渺漩渦圓。低低凸凸隨流蕩,大勢彌漫上下連。

真君見了這等大水,恐損壞了居民屋宇田禾,急將手中寶劍,望空書符一道,叫道:“水伯,急急收水!”水伯收得水遲,真君大怒。水伯道:“常言潑水難收,且從容些!”真君欲責水伯,水伯大懼,須臾間將水收了,依舊是平洋陸地。

真君提著寶劍徑斬孽龍,那孽龍變作一個巡海夜叉,持槍相迎。這一場好殺:

真君劍砍,妖怪槍迎。劍砍霜光噴烈火,槍迎銳氣迸愁雲。一個是洋子江生成的惡怪,一個是靈霄殿差下的仙真。那一個揚威耀武欺天律,這一個禦暴除災轉法輪。真仙使法身驅霧,魔怪爭強浪滾塵。兩家努力爭功績,皆為洪都百萬民。

那些蛟黨見孽龍與真君正殺得英雄,一齊前來助戰。忽然弄出一陣怪沙來,要把真君眼目蒙蔽,隻見:

似霧如煙初散漫,紛紛藹藹下天涯。白茫茫到處難開眼,昏暗暗飛時找路差。打柴的樵子失了伴,采藥的仙童不見家。細細輕飄如麥麵,粗粗翻覆似芝麻。世間朦朧山頂暗,長空迷沒太陽遮。不比塵囂隨駿馬,難言輕軟襯香車。此沙本是無情物,登時刮得眼生花。

此時飛沙大作,那蛟黨一齊呐喊。真君嗬了仙氣一口,化作一陣雄風,將沙刮轉。吳君在高阜之上,觀看妖孽更有許大神通,於是運取掌心蠻雷,望空打去。雖風雲雷雨,乃蛟龍所喜的,但此係吳君法雷,專打妖怪,則見:

運之掌上,震之雲間,虺虺虩虩可畏,轟轟劃劃初聞。燒起謝仙之火烈,推轉阿香之車輪。音赫赫,就似撞八荒之鼓,音聞天地;聲赫赫,又如放九邊之炮,響振軍屯。使劉先主失了雙箸,教蔡元中繞遍孤墳。聞之不及掩耳,當之誰不銷魂。真個天仙手上威靈振,蛟魅胸中心膽傾!

那些群孽,聞得這個法雷,驚天動地之聲,倒海震山之怒,唬得魂不附體。更見那真君兩口寶劍,寒光閃閃,殺氣騰騰,孽龍當抵不住,就收了夜叉之形,不知變了個甚麼物件,潛蹤遁走。真君乃舍了孽龍,追殺蛟黨,蛟黨四散逃去。

真君追二蛟至鄂渚,忽然不見。路逢三老人侍立,真君問曰:“吾追蛟孽至此,失其蹤跡,汝三老曾見否?”老人指曰:“敢伏在前橋之下?”真君聞言,遂至橋側,仗劍叱之。蛟黨大驚,奔入大江,藏於深淵。真君乃即書符數道,敕遣符使驅之。蛟孽不能藏隱,乃從上流奔出。真君揮劍斬之,江水俱紅,此二蛟皆孽龍子也。今鄂渚有三聖王廟,橋名伏龍橋,淵名龍窩,斬蛟處名上龍口。真君複回至西寧,怒社伯不能稱職,乃以銅鎖貫其祠門,禁止民間不許祭享。今分寧縣城隍廟正門常閉,居民祭祀者亦少。乃令百姓崇祀小神,其人姓毛,兄弟三人,即指引真君橋下斬蛟者。今封葉佑侯,血食甚盛。真君見吳君曰:“孽龍潛逃,蛟黨奔散,吾欲遍尋蹤跡,一並誅之。”吳君曰:“君至金陵遠回,令椿萱大人且須問剩吾諒此蛟黨,有師尊在,豈能複恣猖狂,待徐徐除之。”

於是二君回過豐城縣杪針洞,真君曰:“後此洞必有蛟螭出入,吾當鎮之。”遂取大杉木一根,書符其上以為楔,至今其楔不朽。又過奉新縣,地名藏溪,又名蛟穴,其中積水不竭。真君曰:“此溪乃蛟龍所藏之處。”遂舉神劍劈破溪傍巨石,書符鎮之。今鎮蛟石猶在。又過新建縣,地名歎早湖,湖中水蛭甚多,皆是蛟黨奴隸,散入田中,嚏人之血。真君惡之,遂將藥一粒,投於湖中,其蛭永絕。今名藥湖。複歸郡城,轉西山之宅,回見父母,一家具慶,不在話下。

卻說真君屢敗孽龍,仙法愈顯,德著人間,名傳海內。時天下求為弟子者不下千數,真君卻之不可得,乃削炭化為美婦數百人,夜散群弟子寢處。次早驗之,未被炭婦汙染者得十人而已。先受業者六人:

陳勳字孝舉,成都人。周廣字惠常,廬陵人。黃仁覽字紫庭,建城人。真君之婿。彭抗字武陽,蘭陵人。其女配真君之子。眄烈字道微,南昌人。真君外甥。鍾離嘉字公陽,新建人。真君外甥。後相從者四人:

曾亨字典國,泗水人。骨秀神慧,孫登見而異之。乃潛心學道,遊於江南,居豫章之豐城真陽觀。聞真君道法,投於門下。時荷字道陽,巨鹿人。少出家,居東海沐陽院奉仙觀,修老子之教。因入四明山遇神人授以胎息導引之術,頗能辟穀,亦能役使鬼神。慕真君之名,徒步踵門,願充弟子。甘戰字伯武,豐城人。性喜修真,不求聞達,徑從真君學道。施岑字太玉,沛郡人。其父施朔仕吳,因移居於九江赤烏縣。岑狀貌雄傑,勇健多力。時聞真君斬蛟立功,喜而從之。真君使與甘戰各持神劍,常侍左右。

這弟子十人,不被炭婦染汙。真君嘉之,凡周遊江湖,誅蛟斬蛇,時刻相從,即異時上升諸徒也。其餘被炭婦所汙者,往往自愧而去。今炭婦市猶在。真君謂施岑、眄烈曰:“目今妖孽為害,變化百端,無所定向。汝二人可向鄱陽湖中追而尋之。”施眄、欣然領命,仗劍而去。夜至鄱陽湖中,登石台之上望之。今饒河口有眺台,俗呼為釣台,非也。此蓋施、眄眺望妖蜃出沒之所耳。其時但見一物隱隱如蛇,昂頭擺尾,橫亙數十裏。施岑曰:“妖物今在此乎?”即拔劍揮之,斬其腰。至次日天明視之,乃蜈蚣山也。至今其山斷腰,仙跡猶在。施岑謂眄烈曰:“黑夜吾認此山以為妖物,今誤矣,與汝尚當盡力追尋。”

卻說孽龍精被真君殺敗,更傷了二子並許多族類,咬牙嚼齒,以恨真君。聚集眾族類商議,欲往小姑潭求老龍報仇。眾蛟黨曰:“如此甚好。”孽龍乃奔入小姑潭深底。那潭不知有幾許深,諺雲:“大姑闊萬丈,小姑深萬丈。”所以叫做小姑潭。那孽龍到萬丈潭底,隻見:水泛泛漫天,浪層層拍岸。江中心有一座小姑山,雖是個中流砥柱;江下麵有一所老龍潭,卻似個不朽龍宮。那龍官蓋的碧磷磷鴛鴦瓦,圍的光閃閃孔雀屏,垂的疏朗朗翡翠簾,擺的彎環環虎皮椅。隻見老龍坐在虎椅之上,龍女侍在堂下,龍兵繞在宮前,夜叉立在門邊,龍子龍孫列在階上。真個是:江心渺渺無雙景,水府茫茫第一家。

說那老龍出處,他原是黃帝荊山鑄鼎之時,騎他上天。他在天上貪毒,九天玄女拿著他送與羅墮闍尊者。尊者養他在缽盂裏,養了千百年。他貪毒的性子不改,走下世來,就吃了張果老的驢,傷了周穆王的八駿。朱漫泙心懷不忿,學就個屠龍之法,要下手著他。他又藏在巴蜀地方,一人家後園之中橘子裏麵。那兩個著棋的老兒想他做龍脯,他又走到葛陂中來,撞著費長房打一棒,他就忍著疼奔走華陽洞去。那曉得吳綽的斧子又利害些,當頭一劈,受了老大的虧苦。頭腦子雖不曾破,卻失了項下這一顆明珠,再也上天不得,因此上拜了小姑娘娘,求得這所萬丈深潭,蓋造個龍宮,恁般齊整。

卻說那孽龍奔入龍宮之內,投拜老龍,哭哭啼啼,告訴前情。說道許遜斬了他的兒子,傷了他的族類,苦苦還要擒他。言罷放聲大哭。那龍宮大大小小,那一個不淚下。老龍曰:“‘兔死狐悲,物傷其類。’許遜既這等可惡,待我拿來與你複仇!”孽龍曰:“許遜傳了諶母飛步之法,又得了玉女斬邪之劍,神通廣大,難以輕敵。”老龍曰:“他縱有飛步之法,飛我老龍不過;他縱有斬邪之劍,斬我老龍不得。”於是即變作個天神模樣,三頭六臂,黑臉獠牙,則見:

身穿著重重鐵甲,手提著利利鋼叉。頭戴著金盔,閃閃耀紅霞,身跨著奔奔騰騰的駿馬。雄糾糾英風直奮,威凜凜殺氣橫加。

一心心要與人報冤家,古古怪怪的好怕。

那老龍打扮得這個模樣,巡江夜叉,守宮將卒,人人喝采,個個稱奇,道:“好一個妝束!”孽龍亦搖身一變,也變作天神模樣。你看他怎生打扮?則見:

麵烏烏趙玄壇般黑,身挺挺鄧天王般長。手持張翼德丈八長槍,就好似鬥口靈官的形狀。口吐出葛仙真君的騰騰火焰,頭放著華光菩薩的閃閃豪光。威風凜凜貌堂堂,不比前番模樣。

那孽龍打扮出來,龍宮之內,可知人人喝采,個個誇奇。兩個龍妖一齊打個旋風,奔上岸來。老龍居左,孽龍居右,蛟黨列成陣勢,準備真君到來迎敵。不在話下。施岑與眄烈從高阜上一望見那妖氣彌天,他兩個少年英勇,也不管他勢頭來得大,也不管他黨類來得多,就掣手中寶劍跳下高阜來,與那些妖怪大殺一常施、眄二人,雖傳得真君妙訣,終是寡不敵眾。三合之中,當抵不住,敗陣而走。老龍與孽龍隨後趕殺,施、眄大敗,回見真君,具說前事。真君大怒,遂提著兩口寶劍,命甘戰、時荷二人同去助陣。駕一朵祥雲,逕奔老龍列陣之所。那孽龍見了,自古“仇人相見,分外眼睜”,就提那長槍,逕來槍著真君。老龍亦舉起鋼叉,逕來叉著真君。好一個真君,展開法力,就兩口寶劍,左遮右隔,隻見:

這一邊揮寶劍,對一枝長槍,倍增殺氣;那一邊揮寶劍,架一管鋼叉,頓長精神。這一邊砍將去,就似那呂梁瀉下的狂瀾,如何當抵?那一邊斫將去,就似那蜀山崩了的土塊,怎樣支撐?這一邊施高強武藝,殺一個鶻入鴉群;那一邊顯凜烈威風,殺一個虎奔羊穴。這一邊用一個風掃殘紅的法子,殺得他落花片片墜紅泥;那一邊使一個浪滾陸地的勢兒,殺得他塵土茫茫歸大海。真個是撥開覆地翻天手,要斬興波作浪邪。

二龍與真君混戰,未分勝敗。忽翻身騰在半空,卻要呼風喚雨,飛沙走石,來捉真君。此時真君已會騰雲駕霧,遂趕上二龍,又在半空中殺了多時。後落下平地又戰。那些蛟黨見真君法大,二龍漸漸當抵不住,一齊掩殺過來。時荷、甘戰二人,乃各執利劍,亦殺入陣中。你看那師徒們橫衝直撞,那些妖孽怎生抵敵得住?那老龍力氣不加,三頭中被真君傷了一頭,六臂中被真君斷了一臂,遂化陣清風去了。孽龍見老龍敗陣,心中慌張,恐被真君所捉,亦化作一陣清風望西而去。其餘蛟黨,各自逃散。有化作螽斯,在麥隴上逼逼剝剝跳的;有化作青蠅,在棘樹上嘈嘈雜雜鬧的;有化作蚯蚓,在水田中扭扭屹屹走的;有化作蜜蜂,在花枝上擾擾嚷嚷采的;有化作蜻蜓,在雲霄裏輕輕款款飛的;有化作土狗子,不做聲,不做氣,躲在田傍下的。彼時真君追趕妖孽,走在田傍上經過,忽失了一足,把那田傍踹開。隻見一道妖氣,迸將出來。真君急忙看時,隻見一個土狗子躲在那裏。真君將劍一揮,砍成兩截,原來是孽龍第五子也。後人有詩歎曰:

自笑蛟精不見機,苦同仙子兩相持。

今朝揮起無情劍,又斬親生第五兒。

卻說真君斬了孽龍第五子,急忙追尋孽龍,不見蹤影,遂與二弟子且回豫章。吳君謂真君曰:“目今蛟黨還盛,未曾誅滅。孽龍有此等助威添勢,豈肯罷休?莫若先除了他的黨類,使他勢孤力弱,一舉可擒,此所謂射人先射馬之謂也。”真君曰:“言之有理。”遂即同施岑、甘戰、陳勳、眄烈,鍾離嘉群弟子隨己出外追斬蛟黨。猶恐孽龍精潰其郡城,留吳君、彭抗在家鎮之。於是真君同群弟子,或登高山,或往窮穀,或經深潭,或詣長橋,或曆大湖等處,尋取蛟黨滅之。

真君一日至新吳地方,忽見一蛟變成一水牛,欲起洪水,淹沒此處人民。噓氣一口,漲水一尺,噓氣二口,長水二尺。真君大怒,揮劍欲斬之。那蛟孽見了真君,魂不附體,遂奔入潭中而去。真君即立了石碑一片,作鎮蛟之文以禁之,其文曰:

奉命太玄,得道真仙。劫終劫始,先地先天。無量法界,玄之又玄。勤修無遺,白日升仙。神劍落地,符法升天。妖邪喪膽,鬼精逃潛。

其潭至今名曰鎮龍潭,石碑猶存。

一日,真君又行至海昏之上,聞有巨蛇據山為穴,吐氣成雲,長有數裏。人畜在氣中者,即被吞吸。江湖舟船,多遭其覆溺,大為民害。施岑登北嶺之高而望之,見其毒氣漲天,乃歎曰:“斯民何罪,而久遭其害也?”遂稟真君,欲往誅之。真君曰:“吾聞此畜妖氣最毒,搪突其氣者,十人十死,百人百亡,須待時而往。”良久,俄有一赤烏飛過,真君曰:“可矣。”言赤烏報時,天神至,地神臨,可以誅妖。後於其地立觀,名候時觀,又號赤烏觀。且說那時真君引群弟子前至蛇所。其蛇奮然躍出深穴,舉首高數十丈,眼若火炬,口似血盆,鱗似金錢,口中吐出一道妖氣,則見:

冥冥蒙蒙,比蚩尤迷敵的大霧;昏昏暗暗,例元規汙人的飛塵。

飛去飛來,卻似那漢殿宮中結成的黑塊;滾上滾下,又似那泰山岩裏吐出的頑雲。大地之中,遮蔽了峰巒嶺岫;長空之上,隱藏了日月星 辰。彌彌漫漫,漲將開千有百裏;霏霏拂拂,當著了十無一生。正是:

妖蛇吐氣三千丈,千裏猶聞一陣腥。

真君呼一口仙風,吹散其氣。率弟子各揮寶劍,鄉人摩旗擂鼓,呐喊振天相助。妖蛇全無懼色,奔將過來。真君運起法雷,劈頭打去,兼用神劍一指,蛇乃卻步。施岑、甘戰二人,奮勇飛步縱前,施踏其首,甘踹其尾,真君先以劍劈破其顙,陳勳再引劍當中腰斬之,蛇腹遂爾裂開。忽有一小蛇自腹中走出,長有數丈。施岑欲斬之,真君曰:“彼母腹中之蛇,未曾見天日,猶不曾加害於民,不可誅之。”遂叱曰:“畜生好去,我放汝性命,毋得害人!”小蛇懼怯,奔行六七裏,聞鼓噪之聲,猶反聽而顧其母。此地今為蛇子港。群弟子再請追而戮之,真君曰:“既放其生而又追戮之,是心無惻隱也。”蛇子遂得入江。今有廟在新建吳城,甚是靈感。宋真宗敕封“靈順昭應安濟惠澤王”,俗呼曰小龍王廟是也。大蛇既死,其骨聚而成洲,今號積骨洲。

真君入海昏,經行之處,皆留壇靖,凡有六處。通候時之地為七,一曰進化靖,二曰節奏靖,三曰丹符靖,四曰華表靖,五曰紫陽靖,六曰霍陽靖,七曰列真靖。其勢布若星鬥之狀,蓋以鎮壓其後也。其七靖今皆為宮觀,或為寺院。巨蟒既誅,妖血汙劍,於是洗磨之,且削石以試其鋒,今新建有磨劍池、試劍石猶在。真君謂諸徒曰:“蛟黨除之莫盡,更有孽龍精通靈不測,今知我在此,若伺隙潰我郡城,恐吳、彭二人莫能懾服。莫若棄此而歸。”施岑是個勇士,謂曰:“此處妖孽甚多,再尋幾日,殺幾個回去卻好。”真君曰:“吾在外日久,恐吾郡蛟黨又聚作一處,可速歸除之!”於是悉離海昏而行。海昏鄉人感真君之德,遂立生祠,四時享祭,不在話下。

且說孽龍精果然深恨真君,乘其遠出,欲將豫章郡滾成一海,以報前仇。遂聚集敗殘蛟黨,尚有七八百餘,孽龍曰:“昨夜月離於畢。今夜酉時主天陰晦暝,風雨大作。我與爾等趁此機會,把豫章郡一滾而沉,有何不可?”此時,正是午牌時分,吳君猛與彭君抗恰從西山高處,舉目一望,隻見妖氣漫天,乃曰:“許師往外誅妖,不想妖氣盡聚於此。”言未畢,忽見豫章郡社伯並土地等神,來見吳君說:“孽龍又聚了八百餘蛟黨,欲攪翻江西一郡,變作滄海,隻待今夜酉牌時分風雨大作之時,就要下手。有等居民聞得此信,皆來小神廟中叩頭磕腦,叫小神保他。我想江西不沉卻好,若沉了時節,正是‘泥菩薩落水,自身難保’,還保得別人?伏望尊仙怎生區處!”吳君聽說此事,到吃了一大驚,遂與彭君急忙下了山頭。吳君謂彭君曰:“爾且仗劍一口,驅使神兵,先往江前江後尋邏。”彭君去了。

吳君乃上了一座九星的法壇,取過一個五雷的令牌,仗了一口七星的寶劍,注上一碗五龍吐的淨水,念了幾句“乾羅恒那九龍破穢真君”的神咒,捏了一個三台的真訣,步了一個八卦的神罡。乃飛符一道,徑差年值功曹,送至日宮太陽帝君處投下。叫那太陽帝君把這個日輪兒緩緩的沉下,卻將酉時翻作午時,就要如魯陽揮以長戈,即返三舍;虞公指以短劍,卻轉幾分的日子。又飛符一道,徑差月值功曹,送至月宮太陰星君處投下。叫那太陰星君把這個月輪兒緩緩的移上,卻將亥時翻作酉時,就要如團團離海角,漸漸出雲衢,此夜一輪滿,清光何處無。又飛符一道,徑差日值功曹,送至風伯處按下。叫那風伯今晚將大風息了,一氣不要吹噓,萬竅不要怒叫,切不可過江掇起龍頭浪,拂地吹開馬足塵,就樹撮將黃葉落,入山推出白雲來。又飛符一道,徑差時值功曹,送至雨師處投下。叫那雨師今晚收了雨腳,休要得點點滴滴打破芭蕉,淋淋漓漓洗開苔蘚,頹山黑霧傾濃墨,倒海衝風瀉急湍,勢似陽侯誇溟海,聲如項羽戰章邯。又飛符一道,差那律令大神,徑到雷神處投下。叫那雷神今晚將五雷藏著,休得要驅起那號令,放出那霹靂,轟轟烈烈,使一鳴山嶽震,再鼓禹門開,響激天關轉,身從地穴來。又飛符一道,差著急腳大神,送至雲師處投下。叫他今晚卷起雲頭,切不可氤氤氳氳,遮掩天地;渺渺漠漠,蒙蔽江山。使那重重翼鳳飛層漢,疊疊從龍出遠波,太行遊子思親切,巫峽襄王入夢多。吳君遣符已畢,又差那社伯等神,火速報知真君,急回豫章郡懾伏群妖,毋得遲誤!吳君調撥已畢,遂親自仗劍,鎮壓群蛟,不在話下。

卻說孽龍精隻等待日輪下去月光上來的酉牌時分,就呼風喚雨,驅雲使雷,把這豫章一郡滾沉。不想長望短望,日頭隻在未上照耀,叫他下去,那日頭就相似縛下一條繩子,再也不下去。孽龍又招那月輪上來,這月輪就相似有人扯住著他,再也不上來。孽龍怒起,也不管酉時不酉時,就命取蛟黨,大家呼著風來。誰知那風伯遵了吳君的符命,半空中叫道:“孽龍!你如今學這等歪,都要放風,我那個聽你!”孽龍呼風不得,就去叫雷神打雷。誰知那雷神遵了吳君的符命,半下兒不響。孽龍道:“雷公雷公!我往日喚你,少可有千百聲。今日半點聲氣不做,敢害啞了?”雷神道:“我到不害啞,隻是你今日害顛!”孽龍見雷公不響,無如之奈,隻得叫聲:“雲師,快興雲來!”那雲師遵了吳君的符命,把那千岩萬壑之雲,隻卷之退藏於密,那肯放之彌於六合。隻見玉宇無塵,天清氣朗,那雲師還在半空中唱一個“萬裏長江收暮雲”耍子哩。孽龍見雲師不肯興雲,且去問雨師討雨。誰知那雨師亦遵了吳君的符命,莫說是千點萬點灑將下來,就是半點兒也是沒有的。

孽龍精望日日不沉,招月月不上,呼風風不至,喚雨雨不來,驅雷雷不響,使雲雲不興,直激得怒從心上起,惡向膽邊生!遂謂眾蛟黨曰:“我不要風雲雷雨,一小小豫章郡終不然滾不成海?”遂聳開鱗甲,翻身一轉,把那江西章江門外,就沉了數十餘丈。吳君看見,即忙飛起手中寶劍,駕起足下祥雲,直取孽龍。孽龍與吳君廝戰,彭君亦飛劍助敵,在江西城外大殺一常孽龍招取黨類,一湧而至,在上的變成無數的黃蜂,撲頭撲腦亂丁;在下的變成滾滾的長蛇,遍足亂繞。孽龍更變作個金剛菩薩,長又長,大又大,手執金戈,與吳君、彭君混戰。好一個吳君,又好一個彭君!上殺個雪花蓋頂,戰住狂蜂;下殺個枯樹盤根,戰住長蛇;中殺個鷂子翻身,抵住孽龍。自未時殺起,殺近黃昏。忽真君同著諸弟子到來,大喝一聲:“許遜在此!孽畜敢肆害麼?”諸蛟黨皆有懼色。孽龍見了真君,咬定牙根,要報前仇,乃謂群蛟曰:“今日遭此大難,我與爾等,生死存亡,在此一舉!”諸蛟踴躍言曰:“父子兄弟,當拚命一戰,勝則同生,敗則同死!”遂與孽龍精力戰真君。怎見得利害:

愁雲蔽日,殺氣漫空,地覆天翻,神愁鬼哭,仙子無邊法力,妖精許大神通。一個萬丈潭中孽怪,舞著金戈;一個九重天上真仙,飛將寶劍。一個棱棱層層甲鱗竦動,一個變變化化手段高強。一個嗬一口妖氣,霧漲雲迷;一個吹一口仙風,天清氣朗。一個領蛟子蛟孫戰真仙,恰好似八十萬曹兵鏖赤壁;一個同仙徒仙弟收妖孽,卻好似二十八漢將鬧昆陽。一個翻江流,攪海水,重重疊疊湧波濤;一個撼乾樞,搖坤軸,烈烈轟轟運霹靂。一個要為族類報了冤仇,一個要為生民除將禍害。正是:

兩邊齊角力,一樣顯神機。

到頭分勝敗,畢竟有雄雌。

卻說孽龍精奮死來戰真君,真君正要拿住他,以絕禍根。那些蛟黨終是心中懼怯,真君的弟子們各持寶劍,或斬了一兩個的,或斬了三四個的,或斬了五六個的,噴出腥血,一片通紅。周廣一劍,又將孽龍的第二子斬了。其餘蛟黨一個個變化走去。隻有孽龍與真君獨戰,回頭一看,蛟黨無一人在身傍,也隻得跳上雲端,化一陣黑風而走。真君急追趕時,已失其所在,乃同眾弟子回歸。真君謂吳猛曰:“此番若非君之法力,數百萬生靈,盡葬於波濤中矣!”吳君曰:“全仗尊師殺退蛟孽,不然弟子亦危也。”

卻說孽龍屢敗,除殺死族類外,六子之中,已殺去四子。眾蛟黨恐真君誅已,心怏怏不安,盡皆變去,止有三蛟未變,三蛟者:二蛟係孽龍子,一蛟係孽龍孫,藏於新建洲渚之中。其餘各變形為人,散於各郡城市鎮中,逃躲災難。

一日,有真君弟子曾亨入於城市,見二少年,狀貌殊異,鞠躬長揖,向曾亨問曰:“公非許君高門乎?”曾亨曰:“然。”既而問少年曰:“君是何人也?”少年曰:“仆家居長安,累世崇善。遠聞許公深有道術,誅邪斬妖,必仗神劍,願聞此神劍有何功用?”曾亨曰:“吾師神劍,功用甚大,指天天開,指地地裂,指星辰則失度,指江河則逆流。萬邪不敢當其鋒,千妖莫能攖其銳。出匣時,霜寒雪凜;耀光處,鬼哭神愁。乃天賜之至寶也。”少年曰:“世間之物,不知亦有何物可當賢師神劍,而不為其所傷?”曾亨戲謂之曰:“吾師神劍,惟不傷冬瓜葫蘆二物耳,其餘他物皆不能當也。”少年聞言,遂告辭而去。曾亨亦不知少年乃是蛟精所變也。蛟精一聞冬瓜葫蘆之言,盡說與黨類知悉。

真君一日以神劍授弟子施岑、甘戰,令其遍尋蛟黨誅之。蛟黨以甘、施二人尋追甚緊,遂皆化為葫蘆冬瓜,泛滿江中。真君登秀峰之巔,運神光一望,乃呼施岑、甘戰謂曰:“江中所浮者,非葫蘆冬瓜,乃蛟精餘黨也。汝二人可履水內斬之。”

於是施岑、甘戰飛步水上,舉劍望葫蘆亂砍。那冬瓜葫蘆乃是輕浮之物,一砍即入水中,不能得破。正懊惱之間,忽有過往大仙在虛空中觀看,遂令社伯之神,變為一八哥鳥兒,在施岑、甘戰頭上叫曰:“下剔上,下剔上。”施岑大悟,即舉劍自下剔上,滿江蛟黨約有七百餘性命,連根帶蔓,悉無噍類。江中碧澄澄流水,變為紅滾滾波濤。止有三蛟未及變形者,因而獲免。真君見蛟黨盡誅,遂封那八哥鳥兒頭上一冠,所以至今八哥兒頭上,皆有一冠。真君斬盡蛟黨,後人有詩歎曰:

神劍棱棱辟萬邪,碧波江上砍葫瓜。

孽龍黨類思翻海,不覺江心殺自家。

且說孽龍精所生六子,已誅其四。蛟黨千餘,俱被真君誅滅。止有第三子與第六子,並有一長孫藏於新建縣洲渚之中,尚得留命。及聞真君盡誅其蛟類,乃大哭曰:“吾父未知下落,今吾等兄弟六人,傳有子孫六七百,並其族類,共計千餘。今皆被許遜剿滅,止留我兄弟二人,並一侄在此。吾知許遜道法高妙,豈肯容我叔侄們性命?不如前往福建等處,逃躲殘生,再作區處。”正欲起行,忽見真君同弟子甘戰、施岑卒至,三蛟急忙逃去。真君見一道妖氣衝天而起,乃指與甘、施二人曰:“此處有蛟黨未滅,可追去除之,以絕其根。”

真君遂與甘、施二人,飛步而行,躡蹤追至半路,施岑飛劍斬去一尾。追至福建延平府,地名搽洋九裏潭,其一蛟即藏於深潭之中。真君召鄉人謂曰:“吾乃豫章許遜,今追一蛟精至此,伏於此潭。吾今將竹一根,插於潭畔石壁之上,以鎮壓之,不許殘害生民。汝等居民,勿得砍去!”言畢,即將竹插之,囑曰:“此竹若罷,許汝再生;此竹若茂,不許再出。”至今潭畔,其竹母若凋零,則複生一筍,成竹替換複茂。今號為“許真君竹”,至今其竹一根在。往來舟船,有商人見其蛟者,其蛟無尾。

更有一蛟被真君與甘、施二人,趕至福建建寧府崇安縣。有一寺名懷玉寺,其寺有一長老,法名全善禪師,在法堂誦經。忽見一少年走入寺中,哀告曰:“吾乃孽龍之子,今被許遜剿滅全家,追趕至此。望賢師憐憫,救我一命。後當重報!”長老曰:“吾聞豫章許遜道法高妙,慧眼通神,吾此寺中,何處可躲?”少年曰:“長老慈悲為念,若肯救拔小人,小人當化作粟米一粒藏於賢師掌中,待許遜到寺,賢師隻合掌誦經,方保無事。”長老允諾,少年即化為粟米一粒,入於長老掌中躲訖。真君與甘戰、施岑二人,趕入寺中,謂長老曰:“吾乃豫章許遜,趕一蛟精至此。今在何處?可令他出來見我!”長老也不答應,隻管合掌拱手,口念真經。真君不知藏在長老掌中,遍尋不見,遂往寺外前後處尋之,並不見蹤跡。施岑曰:“想蛟精去矣,吾等合往他處尋趕。”

卻說蛟精以真君去寺已遠,乃複化為少年,拜謝長老曰:“深蒙賢師活命之恩,無可報答,望賢師分付寺中,著令七日七夜不要撞鍾擂鼓,容我報答一二。”長老依言,分付師兄師弟、徒子徒孫等訖。及至三日,隻見寺中前後狂風頓起,冷氣颼颼,土木自動。長老大驚,謂僧眾曰:“吾觀孽龍之子,本是害人之物,得我救命,教我等‘七日七夜不動鍾鼓’。今止三日,風景異常,想必是他把言語哄我。若不打動鍾鼓,莫承望他報恩,此寺反遭其害,那時悔之晚矣。”於是即令僧眾撞起那東樓上華鍾。那鍾兒響了一百單八聲,榮榮汪汪,正是:梵王宮裏鯨聲吼,商客舟中夜半聞。又打起那西樓上畫鼓。那鼓兒響了一個三起三煞,叮叮冬冬,正是:儼若雷鳴雲漢上,恍疑鼉吼海濤中。

那蛟精聞得鍾鼓之聲,吃了一驚,即轉身又化為少年,回到寺中,來見長老言曰:“吾前日分付寺中,七日勿動鍾鼓,意欲將寺門外前後高山峻嶺,滾成萬畝良田,報答我師活命之恩。今才三日,止將高山上略蕩得平些,滾有泉出,未及如數,而吾師即動鍾鼓,其故何也?”長老以狂風頓起,山動地動為對。那少年不勝歎息。長老乃令人往寺外前後觀之,但見高峻之處,皆蕩得坦平。滾滾泉流不竭。至今懷玉寺中,不止千頃平坦良田,蓋亦蛟精報恩所致。

卻說真君離了寺門,遍尋不見蛟精,乃複回高處望之,隻見妖氣依原還在寺中。乃與甘、施二人,又來寺中尋覓。其蛟精知真君複來,即先化為一僧,拜辭長老言曰:“吾族中有眾千餘,皆被許遜誅滅。兄弟六人,已亡其四,吾父又未知存亡何如。吾今悔改前非,修行悟道。”言畢垂淚而別。真君果複至寺中,隻見妖氣出外,遂乃躡跡追至建陽,地名葉墩。遙見一僧,知是蛟精所變。乃令甘、施二弟子追趕至近,甘、施意欲斬之,真君連忙喝住曰:“不可!此物雖是害人,今化為僧,量必改惡遷善。”遂叱曰:“孽畜,我今赦汝前去,汝務要從善修行,勿害生民!吾有諦語,分付與汝,勞心記著:‘逢湖則止,逢仰則祝’”分付已畢,遂縱之而去。甘戰叱曰:“孽畜,我師父饒了你性命,再不要害人!”施岑亦叱曰:“孽畜,你若不遵我師父諦語,再若害人,我擒汝就如反掌之易!”那僧含羞亂竄而去。

脫離了葉墩地方,來至一村,前有一山,遇一牧童。其僧乃問曰:“此處是何地方?”牧童答曰:“此處地方貴湖,前麵一山,名曰仰山。”僧聞牧童之言,乃大喜曰:“適間承真君分付:‘逢湖則止,逢仰則祝’今到此處,合此二意,可以在此居住矣。”遂憩於路旁水田之間,其中間泉水,四時不竭,此地名龍窟。後乃名離龍窟。龍僧即於仰山修行,法名古梅禪師。遂建一寺,名仰山寺。其寺當時乏水,古梅將指頭在石壁上亂指,皆有泉出。其寺田糧亦廣,至今猶在。真君即於葉墩立一觀,名曰真君觀,遙與仰山相對,以鎮壓之。其觀至今猶存。

卻說真君又追一蛟精,其蛟乃孽龍第一子之子,孽龍之長孫也。此蛟直走至福州南台躲避,潛其蹤跡。真君命甘、施二弟子遍處尋索,乃自立於一石上,垂綸把釣。忽覺釣絲若有人扯住一般,真君乃站在石上,用力一扯,石遂裂開。石至今猶在,因名為釣龍石。隻見扯起一個大螺,約有二三丈高大。螺中有一女子現出,真君曰:“汝妖也!”那女子雙膝跪地,告曰:“妾乃南海水侯第三女。聞尊師傳得仙道,欲求指教修真之路,故乘螺舟特來相叩。”真君乃指以高蓋山,可為修煉之所,且曰:“此山有苦參甘草,上有一井,汝將其藥投於井中,日飲其水,久則自可成仙。”遂命女子複入螺中,用巽風一口,吹螺舟浮於水麵,直到高蓋山下。女子乘螺於此,其螺化為大石,至今猶在。遂登山采取苦參甘草等藥,日於井中投之,飲其井泉,後女子果成仙而去。至今其鄉有病者,汲井泉飲之,其病可愈。

卻說施岑、甘戰回見真君,言蛟精無有尋處。真君登高山絕頂以望,見妖氣一道,隱隱在福州城開元寺井中噴出,乃謂弟子曰:“蛟精已入在井中矣。”遂至其寺中,用鐵佛一座,置於井上壓之。其鐵佛至今猶在。真君收伏三蛟已畢,遂同甘戰、施岑複回豫章,再尋孽龍誅之。後人有詩歎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