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旌陽宮鐵樹鎮妖
春到人間景色新,桃紅李白柳條青。
香車寶馬閑來往,引卻東風入禁城。
釃剩酒,豁吟情,頓教忘卻利和名。
豪來試說當年事,猶記旌陽伏水精。
粵自混沌初辟,民物始生,中間有三個大聖人,為三教之祖。三教是甚麼教?一是儒家,乃孔夫子,刪述《六經》,垂憲萬世,為曆代帝王之師,萬世文章之祖。這是一教。一是釋家,是西方釋迦牟尼佛祖,當時生在舍衛國刹利王家,放大智光明,照十方世界,地湧金蓮華,丈六金身,能變能化,無大無不大,無通無不通,普度眾生,號作天人師。這又是一教。一是道家,是太上老君,乃元氣之祖,生天生地,生佛生仙,號鐵師元煬上帝。他化身周曆塵沙,也不可計數。至商湯王四十八年,又來出世,乘太陽日精,化為彈丸,流入玉女口中。玉女吞之,遂覺有孕。懷胎八十一年,直到武丁九年,破脅而生,生下地時,須發就白,人呼為老子。老子生在李樹下,因指李為姓,名耳,字陽伯。後騎著青牛出函穀關。把關吏尹喜望見紫氣,知是異人,求得《道德真經》共三千言,傳留於世。老子入流沙修煉成仙,今居太清仙境,稱為道德天尊。這又是一教。
那三教之中,惟老君為道祖,居於太清仙境。彩雲繚繞,瑞氣氤氳。一日是壽誕之辰,群三十三天天宮,並終南山、蓬菜山、閬苑山等處,三十六洞天,七十二福地,列位神仙,千千萬萬,或跨彩鸞,或騎白鶴,或馭赤龍,或駕丹鳳,皆飄飄然乘雲而至。次第朝賀,獻上壽詞,稽首作禮。詞名《水龍吟》:
紅雲紫蓋葳蕤,仙宮渾是陽春候。玄鶴來時,青牛過處,彩雲依舊。壽誕宏開,喜《道德》五千言,流傳萬古不朽。況是天上仙筵,獻珍果人間未有。巨棗如瓜,與著萬歲冰桃,千年碧藕。
比乾坤永劫無休,舉滄海為真仙壽。
彼時老君見群臣讚賀,大展仙顏,即設宴相待。酒至半酣,忽太白金星越席言曰:“眾仙長知南瞻部洲江西省之事乎?江西分野,舊屬豫章。其地四百年後,當有蛟蜃為妖,無人降伏,千百裏之地,必化成中洋之海也。”老君曰:“吾已知之。江西四百年後,有地名曰西山,龍盤虎踞,水繞山環,當出異人,姓許名遜,可為群仙領袖,殄滅妖邪。今必須一仙下凡,擇世人德行渾全者,傳以道法,使他日許遜降生,有傳授淵源耳。”鬥中一仙,乃孝悌王姓衛名弘康字伯衝,出曰:“某觀下凡有蘭期者,素行不疚,兼有仙風道骨,可傳以妙道。更令付此道與女真諶母,諶母付此道於許遜。口口相承,心心相契,使他日真仙有所傳授,江西不至沉沒,諸仙以為何如?”老君曰:“善哉,善哉!”眾仙即送孝悌王至焰摩天中,通明殿下,將此事奏聞玉帝。玉帝允奏,即命直殿仙官,將神書玉旨付與孝悌王領訖。孝悌王辭別眾仙,躡起祥雲,頃刻之間,到閻浮世界來了。
卻說前漢有一人姓蘭名期字子約,本貫兗州曲阜縣高平鄉九原裏人氏。曆年二百,鶴發童顏。率其家百餘口,精修孝行,以善化人,與物無忤。時人不敢呼其名,盡稱為蘭公。彼時兒童謠雲:“蘭公蘭公,上與天通。赤龍下迎,名列鬥中。”人知其必仙也。
一日,蘭公憑幾而坐。忽有一人,頭戴逍遙巾,身披道袍,腳穿雲履,手中拿一個魚鼓簡板兒,瀟瀟灑灑,徐步而來。蘭公觀其有仙家道氣,慌忙下階迎接。分賓坐定。茶畢,遂問:“仙翁高姓貴名?”答曰:“吾乃鬥中之仙,孝悌王是也。自上清下降,遨遊人間。久聞先生精修孝行,故此相訪。”蘭公聞言,即低頭拜曰:“貧老凡骨,勉修孝行,止可淑一身,不能率四海,有何功德,感動仙靈!”孝悌王遂以手扶起蘭公曰:“居!吾語汝孝悌之旨。”蘭公欠身起曰:“願聽指教!”
孝悌王曰:“始炁為大道於日中,是為‘孝仙王’。元炁為至道於月中,是為‘孝道明王’。玄炁為孝道於鬥中,是為‘孝悌王’。夫孝至於天,日月為之明;孝至於地,萬物為之生;孝至於民,王道為之成。是故舜、文至孝,鳳凰來翔。薑詩、王祥,得魚奉母。即此論之,上自天子,下至庶人,孝道所至,異類皆應。先生修養三世,行滿功成,當得元炁於月中,而為孝道明王。四百年後,晉代有一真仙許遜出世,傳吾孝道之宗,是為眾仙之長,得始炁於日中,而為孝仙王也。”
自是孝悌王悉將仙家妙訣,及金丹寶鑒、銅符鐵券,並上清靈章、飛步斬邪之法,一一傳授與蘭公。又囑道:“此道不可輕傳,惟丹陽黃堂者,有一女真諶母,德性純全,汝可傳之。可令諶母傳授與晉代學仙童子許遜,許遜複傳吳猛諸徒,則淵源有自,超凡入聖者,不患無門矣。”孝悌王言罷,足起祥雲,衝宵而去。蘭公拜而送之。自此以後,將金符鐵券秘訣逐一參悟,遂擇地修煉仙丹。其法雲:
黑鉛天之精,白金地之髓,黑隱水中陽,白有火之炁。黑白往來蟠,陰陽歸正位,二物俱含性,丹經號同類。黑以白為天,白以黑為地,陰陽混沌時,朵朵金蓮翠。寶月滿丹田,霞光照靈慧,休閉通天竅,莫泄混元氣。精奇口訣功,火侯文武意,凡中養聖孫,萬般隻此貴。一日生一男,男男各有配。
蘭公煉丹已成,舉家服之,老者發白反黑,少者辟穀無饑。遠近聞之,皆知其必飛升上清也。時有火龍者,係洋子江中孽畜,神通廣大。知得蘭公成道,法教流傳,後來子孫必遭殲滅。乃率領黿帥蝦兵蟹將,統領黨類,一齊奔出潮頭,將蘭公宅上團團圍住,喊殺連天。蘭公聽得,不知災從何來,開門一看,好驚人哩!但見:
一片黑煙,萬團烈火,卻是紅孩兒身中四十八萬毛孔,一齊迸出;又是華光將手裏三十六塊金磚,一並燒揮。鹹陽遇之,烽焰三月不絕;昆山遇之,玉石一旦俱焚。疑年少周郎“赤壁鏖戰”,似智謀諸葛“博望燒屯”。
那火,也不是天火,也不是地火,也不是人火,也不是鬼火,也不是雷公霹靂火,卻是那洋子江中一個火龍吐出來的。驚得蘭公家人,叫苦不迭。蘭公知是火龍為害,問曰:“你這孳畜無故火攻我家,卻待怎的?”孽龍道:“我隻問你取金丹寶鑒、銅符鐵券並靈章等事。你若獻我,萬事皆休;不然,燒得你一門盡絕!”蘭公曰:“金丹寶鑒等乃鬥中孝悌王所授,我怎肯胡亂與你?”隻見那火光中,閃出一員黿帥,形容古怪,背負團牌,揚威耀武。蘭公睜仙眼一看,原來是個黿鼉,卻不在意下。又有那蝦兵亂跳,蟹將橫行,一個個身披甲胄,手執鋼叉。蘭公又舉仙眼一看,原來都是蝦蟹之屬,轉不著意了。遂剪下一個中指甲來,約有三寸多長,嗬了一口仙氣,念動真言,化作個三尺寶劍。有歌為證:
非鋼非鐵體質堅,化成寶劍光凜然。不須鍛煉洪爐煙,棱棱殺氣欺龍泉。
光芒顏色如霜雪,見者谘嗟歎奇絕。琉璃寶匣吐蓮花,查鏤金環生明月。
此劍神仙流金精,幹將莫邪難比倫。閃閃爍爍青蛇子,重重片片綠龜鱗。
騰出寒光逼星鬥,響聲一似蒼龍吼。今朝揮向烈炎中,不識蛟螭敢當否?
蘭公將所化寶劍望空擲起,那劍刮喇喇,就似翻身樣子一般,飛入火焰之中。左一衡右一擊,左一挑右一剔,左一砍右一劈,那些孽怪如何當抵得住!隻見黿帥遇著縮頭縮腦,負一麵團牌急走。他卻走在那裏?直走在峽江口深岩裏躲避,至今尚不敢出頭哩。那蝦兵遇著,拖著兩個鋼叉連跳連跳。他卻走在那裏?直走在洛陽橋下石縫子裏麵藏身,至今腰也不敢伸哩。那蟹將遇著,雖有全身堅甲,不能濟事,也拖著兩個鋼叉橫走直走。他須有八隻腳兒更走不動,卻被“撲礱鬆”寶劍一劈,分為兩半。你看他腹中不紅不白不黃不黑,似膿卻不是膿,似血卻不是血,遍地上滾將出來,真個是:但將冷眼觀螃蟹,看你橫行得幾時?
那火龍自知蘭公法大,難以當抵,歎曰:“‘兒孫自有兒孫福。’我後來子孫,福來由他去享,禍來由他去當,我管他則甚?”遂奔入洋子江中萬丈深潭底藏身去了。自是蘭公舉家數十口拔宅升天,玉帝封蘭公為孝明王,不在話下。
卻說金陵丹陽郡,地名黃堂,有一女真字曰嬰。潛通至道,忘其甲子,不知幾百年歲。鄉人累世見之,齒發不衰,皆以諶母呼之。一日偶過市上,見一小兒伏地悲哭,問其來曆,說:“父母避亂而來,棄之於此。”諶母憐其孤苦,遂收歸撫育。漸已長成,教他讀書,聰明出眾,天文地理,無所不通。
有東鄰耆老,欲以女娶之,諶母問兒允否?兒告曰:“兒非浮世之人,乃月中孝道明王,領鬥中孝悌王仙旨,教我傳道與母。今此化身為兒,度脫我母,何必更議婚姻!但可高建仙壇,傳付此道,使我母飛升上清也。”諶母聞得此言,且驚且喜,遂於黃堂建立壇宇,大闡孝悌王之教。諶母已得修真之訣,於是孝明王仍以孝悌王所授金丹寶鑒、鋼符鐵券靈章,及正一斬邪三五飛步之術,悉傳與諶母。諶母乃謂孝明王曰:“論昔日恩情,我為母,君為子;論今日傳授,君為師,我為徒。”遂欲下拜。孝明王曰:“隻論子母,莫論師徒。”乃不受其拜,惟囑之曰:“此道宜深秘,不可輕泄。後世晉代有二人學仙,一名許遜,一名吳猛,二人皆名登仙籍。惟許遜得傳此道。按《玉皇玄譜》仙籍品秩,吳猛位居元郡禦史。許遜位居都仙大使兼高明太史,總領仙部,是為眾仙之長。老母可將此道傳與許遜,又著許遜傳與吳猛,庶品秩不紊矣。”明王言罷,拜辭老母,飛騰太空而去。有詩為證:
出入無車隻駕雲,塵凡自是不同群。
明王恐絕仙家術,告戒叮嚀度後人。
卻說漢靈帝時十常侍用事,忠良黨錮,讒諂橫行,毒流四海,萬民嗟怨。那怨氣感動了上蒼,降下兩場大災,久雨之後,又是久旱。那雨整整的下了五個月,直落得江湖滿目,廚灶無煙。及至水退了,又經年不雨,莫說是禾苗槁死,就是草木也幹枯了。可憐那一時的百姓,吃早膳先愁晚膳,縫夏衣便作冬衣。正是朝有奸臣野有賊,地無荒草樹無皮。壯者散於四方,老者死於溝壑。時許都有一人姓許名琰字汝玉,乃穎陽許田之後。為人慈仁,深明醫道,擢太醫院醫官。感饑荒之歲,乃罄其家資,置丸藥數百斛,名曰“救饑丹”,散與四方食之。每食一丸,可飽四十餘日。饑民賴以不死者甚眾。至獻帝初平年間,黃巾賊起,天下大亂,許都又遭大荒,鬥米千錢,人人菜色,個個鵠形。時許琰已故,其子許肅,家尚豐盈,將自己倉穀盡數周給各鄉,遂挈家避亂江南,擇居豫章之南昌。有鑒察神將許氏世代積善,奏知玉帝:“若不厚報,無以勸善!”玉帝準奏,即仰殿前掌判仙官,將《玄譜》仙籍品秩,逐一查檢,看有何仙輪當下世?仙官檢看畢,奏曰:“晉代江南,當出一孽龍精,擾害良民,生養蛟黨繁盛。今輪係玉洞天仙降世,傳受女真諶母飛步斬邪之法,斬滅蛟黨以除民害。”玉帝聞奏,即降旨,宣取玉洞天仙,令他身變金鳳,口銜寶珠,下降許肅家投胎。有詩為證:
禦殿親傳玉帝書,祥雲藹藹鳳銜珠。
試看凡子生仙種,積善之家慶有餘。
卻說吳赤烏二年三月,許肅妻何氏夜得一夢。夢見一隻金鳳飛降庭前,口內銜珠,墜在何氏掌中。何氏喜而玩之,含於口中,不覺溜下肚子去了,因而有孕。許肅一則以喜,一則以懼。喜的是年過三十無嗣,今幸有孕;懼的是何氏自來不曾生育,恐臨產艱難。那廣潤門有個占卦先生,混名“鬼推”,決斷如神。不免去問他個吉凶,或男或女,看他如何?
許肅整頓衣帽,竟望廣潤門來。隻見那先生忙忙的,占了又斷,斷了又占,撥不開的人頭,移不動腳步。許員外站得個腿兒酸麻,還輪他不上,隻得叫上一聲:“鬼推先生!”那先生聽知叫了他的混名,隻說是個舊相識,連忙的說道:“請進請進。”許員外把兩隻手排開了眾人,方才挨得進去。相見禮畢,許員外道:“小人許肅敬來問個六甲,生男生女,或吉或凶,請先生指教。”那先生就添上一炷香,唱上一個喏,口念四句:
虔叩六丁神,文王卦有靈。
吉凶含萬象,切莫順人情。
通陳了姓名意旨,把銅錢擲了六擲,占得個“地天泰”卦。先生道:“恭喜,好一個男喜。”遂批上幾句雲:
福德臨身旺,青龍把世持。
秋風生桂子,坐草卻無虞。
許員外聞言甚喜,收了卦書,遂將幾十文錢謝了先生。回去對渾家說了,何氏心亦少穩。光陰似箭,忽到八月十五中秋,其夜天朗氣清,現出一輪明月,皎潔無翳。許員外與何氏玩賞,貪看了一會,不覺二更將盡,三鼓初傳。忽然月華散彩,半空中仙音嘹亮,何氏隻一陣腹痛,產下個孩兒,異香滿室,紅光照人。真個是:五色雲中呈鸑鷟,九重天上送麒麟。次早鄰居都來賀喜,所生即真君也。形端骨秀,穎悟過人。年甫三歲,即知禮讓。父母乃取名遜,字敬之。年十歲,從師讀書,一目十行俱下,作文寫字,不教自會,世俗無有能為之師者。真君遂棄書不讀,慕修養學仙之法,卻沒有師傳,心常切切。
忽一日,有一人姓胡名雲字子元,自幼與真君同窗,情好甚密,別真君日久,特來相訪。真君倒屣趨迎,握手話舊。子元見真君談吐間有馳慕神仙之見意,乃曰:“老兄少年高才,乃欲為雲外客乎?”真君曰:“惶愧,自思百年旦暮,欲求出世之方,恨未得明師指示。”子元曰:“兄言正合我意,往者因訪道友雲陽詹曕先生,言及西寧州有一人,姓吳名猛字世雲,曾舉孝廉,仕吳為洛陽令。後棄職而歸,得傳異人丁義神方,日以修煉為事。又聞南海太守鮑靚有道德,往師事之,得其秘法。回至豫章,江中風濤大作,乃取所執白羽扇畫水成路,徐行而渡。渡畢,路複為水。觀者大駭。於是道術盛行,弟子相從者甚眾。區區每欲拜投,奈母老不敢遠離。兄若不惜勞苦,可往師之。”真君聞言,大喜曰:“多謝指教!”真君待子元別去,即拜辭父母,收拾行李,竟投西寧,尋訪吳君。有詩讚曰:
無影無形仙路難,未經師授莫躋攀。
胡君幸賜吹噓力,打破玄元第一關。
話說真君一念投師,辭不得路途辛苦。不一日得到吳君之門,寫一個門生拜帖,央道童通報。吳君看是“豫章門生許遜”,大驚曰:“此人乃有道之士!”即出門迎接。此時吳君年九十一歲,真君年四十一歲,真君不敢當客禮,口稱:“仙丈,願受業於門下。”吳君曰:“小老粗通道術,焉能為人之師?但先生此來,當盡剖露,豈敢自私?亦不敢以先生在弟子列也。”自此每稱真君為“許先生”,敬如賓友。真君亦尊吳君而不敢自居。
一日二人坐清虛堂,共談神仙之事。真君問曰:“人之有生必有死,乃古今定理。吾見有壯而不老,生而不死者,不知何道可致?”吳君曰:“人之有生,自父母交姤,二氣相合,陰承陽生,氣隨胎化。三百日形圓,靈光入體,與母分離。五千日氣足,是為十五童男。此時陰中陽半,可以比東日之光。過此以往,不知修養,則走失元陽,耗散真氣,氣弱則有病老死苦之患。”真君曰:“病老死苦,將何卻之?”吳君曰:“人生所免病老死苦,在人中修仙,仙中升天耳。”真君曰:“人死為鬼,道成為仙,仙中升天者,何也?”吳君曰:“純陰而無陽者,鬼也;純陽而無陰者,仙也;陰陽相離者,人也。惟人可以為仙,可以為鬼。仙有五等,法有三成,持修在人而已。”真君曰:“何謂法有三成,仙有五等?”吳君曰:“法有三成者:小成、中成、大成。仙有五等者:鬼仙、人仙、地仙、神仙、天仙。所謂鬼仙者,少年不修,恣情縱欲,形如枯木,心若死灰,以致病死,陰靈不散,成精作怪,故曰鬼仙。鬼仙不離於鬼也。所謂人仙者,修真之士,不悟大道,惟小用其功。絕五味者,豈知有六氣?忘七情者,豈知有十戒?行嗽咽者,哂吐納之為錯;著采補者,笑清淨以為愚。采陰取婦人之氣者,與縮金龜者不同;蓋陽食女子之乳者,與煉金丹不同。此等之流,止是於大道中得一法一術成功,但能安樂延壽而已,故曰人仙。人仙不離於人也。所謂地仙者,天仙之半,神仙之中,亦止小成之法。識坎離之交配,悟龍虎之飛騰,煉成丹藥,得以長生住世,故曰地仙。地仙不離於地也。所謂神仙者,以地仙厭居塵世,得中成之法,抽鉛添汞,金精煉頂,玉液還丹,五氣朝元,三陽聚頂,功滿忘形,胎生自化,陰盡陽純,身外有身,脫質成仙,超凡入聖,謝絕塵世,以歸三島,故曰神仙。神仙不離於神也。所謂天仙者,以神仙厭居三島,得大成之法,內外丹成,道上有功,人間有行,功行滿足。授天書以返洞天,是曰天仙。天仙不離於天也。然修仙之要,煉丹為急。吾有《洞仙歌》二十二首,君宜謹記之:
丹之始,無上元君授聖主。法出先天五太初,遇元修煉身衝舉。
丹之祖,生育三才運今古。隱在鄱湖山澤間,誌士采來作丹母。
丹之父,曉來飛上扶桑樹。萬道霞光照太虛,調和兔髓可烹煮。
丹之母,金晶瑩潔夜三五。烏兔搏搦不終朝,煉成大藥世無比。
丹之胎,鳥肝兔髓毓真胚。一水三汞三砂質,四五三成明自來。
丹之兆,三日結胎方入妙。萬丈紅光貫鬥牛,五音六律隨時奏。
丹之質,紅紫光明人莫識。元自虛無黍米珠,色即是空空即色。
丹之靈,十月脫胎丹始成。一粒一服百日足,改換形骨身長生。
丹之聖,九年煉就五霞鼎。藥力如添水火功,枯骨立起孤魂醒。
丹之室,上弦七分下弦八。中虛一寸號明堂。產出靈苗成金液。
丹之釜,恒廓壇爐須堅固。內外護持水火金,日丁金胎產盤古。
丹之灶,鼎曲相通似蓬島。上安垣廓護金爐,立煉龍膏並虎腦。
丹之火,一日時辰十二個。文兮武兮要合宜,抽添進退莫太過。
丹之水,器憑勝負斯為美。不潮不濫致中和,溢產靈苗吐金蕊。
丹之威,紅光耿耿衝紫薇。七星燦燦三台爛,天丁地甲皆皈依。
丹之竅,天地人兮各有奧。紫薇嶽瀆及明君,三界精靈皈至道。
丹之彩,依方逐位安排派。青紅赤白黃居中,攝瑞招祥神自在。
丹之用,真土真鉛與真汞。黑中取白赤中青,全憑水火靜中動。
丹之融,陰陽配合在雌雄。龍精虎髓鼎中烹,造化抽添火候功。
丹之理,龍膏虎髓靈無比。二家交煡仗黃精,屯蒙進退全終始。
丹之瑞,小無其內大無外。放彌六合退藏密,三界收來黍珠內。
丹之完,玉皇捧祿要天緣。等閑豈許凡人泄,萬劫之中始一傳。”
真君曰:“多謝指述!敢問仙丈,五仙之中,已造到何仙地位?”吳君曰:“小老山野愚蒙,功行殊欠,不過得小成之功,而為地仙耳。若於神仙天仙,雖知門路,無力可攀。”遂將燒煉秘訣並白雲符書,悉傳與真君。真君頓首拜謝,相辭而歸。
回至家中,厭居鬧市,欲尋名山勝地,以為棲身之所。聞知汝南有一人,姓郭名璞字景純,明陰陽風水之道,遨遊江湖。真君敬訪之。璞一日早起,見鴉從東南而鳴,遂占一課,斷曰:“今日午時,當有一仙客許姓者,到我家中,欲問擇居之事。”至日中,家童果報客至。璞慌忙出迎,禮罷,分賓而坐。璞問曰:“先生非許姓,為卜居而來乎?”真君曰:“公何以知之?”璞曰:“某今早卜卦如此,未知然否?”真君曰:“誠然。”因自敘姓名,並道卜居之意。璞曰:“先生儀容秀偉,骨骼清奇,非塵中人物。富貴之地,不足居先生。居先生者,其神仙之地乎?”真君曰:“昔呂洞賓居廬山而成仙,鬼穀子居雲夢而得道,今或無此吉地麼?”璞曰:“有,但當遍曆耳。”於是命童仆收拾行囊,與真君同遊江南諸郡,采訪名山。
一日行至廬山,璞曰:“此山嵯峨雄壯,湖水還東,紫雲蓋頂,累代產升仙之士。但山形屬土,先生姓許,羽音屬水,水土相克,不宜居也。但作往來遊寓之所,則可矣。”又行至饒州鄱陽,地名傍湖,璞曰:“此傍湖富貴大地,但非先生所居。”真君曰:“此地氣乘風散,安得擬太富貴耶?”璞曰:“相地之法,道眼為上,法眼次之。道眼者,憑目力之巧,以察山河形勢;法眼者,執天星河圖紫薇等法,以定山川。吉凶富貴之地,天地所秘,神物所護,苟非其人,見而不見。俗雲‘福地留與福人來’,正謂此也。”真君曰:“今有此等好地,先生何不留一記,以為他日之驗?”郭璞乃題詩一首為記,雲:
行盡江南數百州,惟有傍湖山石牛。
雁鵝夜夜鳴更鼓,魚鱉朝朝拜冕旒。
離龍隱隱居乾位,巽水滔滔入艮流。
後代福人來遇此,富貴綿綿八百秋。
許、郭二人離了鄱陽,又行至宜春棲梧山下,有一人姓王名朔,亦善通五行曆數之書。見許、郭二人登山采地,料必異人,遂迎至其家。詢姓名已畢,朔留二人宿於西亭,相待甚厚。真君感其殷勤,乃告之曰:“子相貌非凡,可傳吾術。”遂密授修煉仙方。郭璞曰:“此居山水秀麗,宜為道院,以作養真之地。”王朔從其言,遂蓋起道院,真君援筆大書“迎仙院”三字,以作牌額。王朔感戴不勝。二人相辭而去,遂行至洪都西山,地名金田,則見:
嵯嵯峨峨的山勢,突突兀兀的峰巒,活活潑潑的青龍,端端正正的白虎,圓圓淨淨的護沙,灣灣環環的朝水。山上有蒼蒼鬱鬱的虯髯美鬆,山下有翠翠青青的鳳尾修竹,山前有軟軟柔柔的龍須嫩草,山後有古古怪怪的鹿角枯樟。也曾聞華華彩彩的鸞吟,也曾聞昂昂藏藏的鶴唳,也曾聞咆咆哮哮的虎嘯,也曾聞呦呦詵詵的鹿鳴。這山嗬!比浙之天台更生得奇奇絕絕,比閩之武夷更生得窕窕嶢嶢,比池之九華更生得迤迤遈遈,比蜀之峨眉更生得秀秀麗麗,比楚之武當更生得尖尖圓圓,比陝之終南更生得巧巧妙妙,比魯之泰山更生得蜿蜿蜒蜒,比廣之羅浮更生得蒼蒼奕奕。真個是天下無雙勝境,江西第一名山。
萬古精英此處藏,分明是個神仙宅。
卻說郭璞先生行到山麓之下,前觀後察,左顧右盼,遂將羅經下針,審了方向,撫掌大笑曰:“璞相地多矣,未有如此之妙!若求富貴,則有起歇;如欲棲隱,大合仙格。觀其岡阜厚圓,位坐深邃,三峰壁立,四環雲拱,內外勾鎖,無不合宜。大凡相地,兼相其人,觀君表裏,正與地符。且西山屬金,以五音論之,先生之姓,羽音屬水,金能生水,合得長生之局,舍此無他往也。但不知此地誰人為主?”傍有一樵夫指曰:“此地乃金長者之業。”真君曰:“既稱長者,必是善人。”
二人逕造其家。金公欣然出迎,歡若平生。金公問曰:“二位仙客,從何而至?”郭璞曰:“小子姓郭名璞:略曉陰陽之術。因此位道友姓許名遜,欲求棲隱之地。偶采寶莊,正合仙格,欲置一舍,以為修煉之所。不知尊翁肯慨諾否?”金公曰:“第恐此地褊小,不足以處許君;如不棄,並寒莊薄地數畝悉當相贈。”真君曰:“願訂價多少?惟命是從。”金公曰:“大丈夫一言,萬金不易。愚老拙直,平生不立文券。”乃與真君索大錢一文,中破之,自收其半,一半付還真君。真君叩頭拜謝。三人分別而去。於是真君辭了郭璞,擇取吉日,挈家父母妻子,凡數十口,徙於西山,築室而居焉。金公後封為地主真官。金氏之宅,即今玉隆萬壽宮是也。卻說真君日以修煉為事,煉就金丹,用之可以點石為金,服之可以卻老延年。於是周濟貧乏,德義彰播。
時晉武帝西平蜀,東取吳,天下一統,建元太康。從吏部尚書山濤之奏,詔各郡保舉孝廉賢能之士。豫章郡太守範寧,見真君孝養二親,雍睦鄉裏,輕財利物,即保舉真君為孝廉。武帝遣使臣束帛齎詔,取真君為蜀郡旌陽縣令。真君以父母年老,不忍遠離,上表辭職。武帝不允,命本郡守催迫上任。捱至次年,真君不得已辭別父母妻子,隻得起程。
真君有二姊,長姊事南昌眄君,夫早喪,遺下一子眄烈字道微,事母至孝。真君慮其姊孀居無倚,遂築室於宅之西,奉姊居之,於是母子得聞妙道,真君臨行,謂姊曰:“吾父母年邁,妻子尚不知世務,賢姊當代弟掌治家事。如有仙翁隱客相過者,可以禮貌相待。汝子眄烈,吾嘉其有仁孝之風,使與我同往任所。”眄母曰:“賢弟好去為官,家下一應事體為姊的擔當,不勞遠念。”言未畢,忽有一少年上堂,長揖言曰:“吾與眄烈哥哥,皆外甥也。何獨與眄兄同行,而不及我?”真君視其人,乃次姊之子,複姓鍾離名嘉字公陽,新建縣象牙山西裏人也。父母俱早喪,自幼依於真君。為人氣象恢弘,德性溫雅,至是欲與真君同行。真君許之。於是二甥得薰陶之力,神仙器量,從此以立。真君又呼其妻周夫人告之曰:“我本無心功名,奈朝廷屢聘,若不奉行,恐抗君命。自古忠孝不能兩全。二親老邁,汝當朝夕侍奉,調護寒暑,克盡汝子婦之道!且兒女少幼,須不時教訓,勤以治家,儉以節用,此是汝當然事也。”周夫人答曰:“謹領教!”言畢,拜別而行,不在話下。
話說真君未到任之初,蜀中饑荒,民貧不能納租;真君到任,上官督責甚嚴,真君乃以靈丹點瓦石為金,暗使人埋於縣衙後圃。一旦拘集貧民未納租者,盡至階下,真君問曰:“朝廷糧稅,汝等緣何不納?”貧民告曰:“輸納國稅,乃理之常,豈敢不遵?奈因饑荒,不能納爾。”真君曰:“既如此,吾罰汝等在於縣衙後圃,開鑿池塘,以作工數,倘有所得,即來完納。”民皆大喜,即往後圃開鑿池塘,遂皆拾得黃金,都來完納,百姓遂免流移之苦。鄰郡聞風者,皆來依附,遂至戶口增益。按《一統誌》旌陽縣屬漢州,真君飛升後,改為德陽,以表真君之德及民也。其地賴真君點金,故至今尚富,這話休題。那時民間又患瘟疫,死者無數,真君符咒所及,即時痊愈。又憐他郡病民,乃插竹為標,置於四境溪上,焚符其中,使病者就而飲之,無不痊可。其老幼婦瘦羸不能自至者,令人汲水歸家飲之,亦複安痊。郡人有詩讚曰:
百裏桑麻知善政,萬家煙井沐仁風。
明懸藻鑒秋陽暴,清逼冰壺夜月溶。
符置江濱驅痼病,金埋縣圃起民窮。
真君德澤於今在,廟祀巍巍報厥功。
卻說成都府有一人,姓陳名勳字孝舉。因舉孝廉,官居益州別駕。聞真君傳授吳猛道法,今治旌陽,恩及百姓,遂來拜謁,願投案下充為書吏,使朝夕得領玄教。真君見其人氣清色潤,遂付以吏職。既而見勳有道骨,乃引勳居門下為弟子,看守藥爐。又有一人姓周名廣字惠常,廬陵人也,乃吳都督周瑜之後。遊巴蜀雲台山,粗得漢天師驅精斬邪之法。至是聞真君深得仙道,特至旌陽縣投拜真君為師,願垂教訓。真君納之,職掌雷壇。二人自是得聞仙道之妙。真君任旌陽既久,弟子漸眾,每因公餘無事,與眾弟子講論道法。
卻說晉朝承平既久,外有五胡強橫,濁亂中原。那五胡?匈奴劉淵居晉陽,羯戎石勒居上黨,羌人姚弋仲居扶風,氐人符洪居臨渭,鮮卑慕容廆居昌黎。
先是漢、魏以來,收服夷、狄,諸胡多居塞內。太子洗馬江統勸武帝徙於邊地,免後日夷、狄亂華之禍。武帝不聽,至是果然侵亂晉朝。太子惠帝愚蠢,賈後橫恣,殺戮大臣。真君乃謂弟子曰:“吾聞君子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遂解官東歸。百姓聞知,扳轅臥轍而留,泣聲震地。真君亦泣下,謂其民曰:“吾非肯舍汝而去,奈今天下不久大亂,吾是以為保身之計。爾等子民,各務生業!”百姓不忍,送至百裏之外,或數百裏,又有送至家中不肯回者。真君至家,拜見父母妻子,合家相慶,喜不自勝。即於宅東空地結茅為屋,狀如營壘,令蜀民居之。蜀民多改其氏族,從真君之姓,故號許氏營。
卻說真君之妻周夫人對真君言:“女姑年長,當擇佳配。”真君曰:“吾久思在心矣。”遍觀眾弟子中,有一人姓黃名仁覽字紫庭,建城人也。乃禦史中丞黃輔之子。其人忠信純篤,有受道之器。真君遂令弟子周廣作媒。仁覽稟於父母,擇吉備禮,在真君宅上成婚。滿月後,稟於真君同仙姑歸家省親。仙姑克盡婦道,仁覽分付其妻在家事奉公姑,複拜辭父母,敬從真君求仙學道。
卻說吳真君猛時年一百二十餘歲矣,聞知真君解綬歸家,自西安來相訪。真君整衣出迎,坐定敘闊,命築室於宅西以居之。一日忽大風暴作,吳君即書一符,擲於屋上,須臾見有一青鳥銜去,其風頓息。真君問曰:“此風主何吉凶?”吳君曰:“南湖有一舟經過,忽遇此風,舟中有一道人呼天求救,吾以此止之。”不數日,有一人深衣大帶,頭戴幅巾,進門與二君施禮曰:“姓彭名抗,字武陽,蘭陵人也。自少舉孝廉,官至晉朝尚書左丞。因見天下將亂,托疾辭職。聞許先生施行德惠,參悟仙機,特來拜投為師。昨過南湖,偶遇狂風大作,舟幾覆。吾乃呼天號救,俄有一青鳥飛來,其風頓息。今日得拜仙顏,實乃萬幸!”真君即以吳君書符之事告之。彭抗拜謝不勝,遂挈家居豫章城中。既而見真君一子未婚,願將女勝娘為配。真君從之。自後待彭抗以賓禮,盡以神仙秘術付之。東明子有詩雲:
二品高官職匪輕,一朝拋卻拜仙庭。
不因懿戚情相厚,彭老安能得上升?
此時真君傳得吳猛道術,猶未傳諶母飛步斬邪之法。有太白金星奏聞玉帝:“南昌郡孽龍將為民害,今有許遜原係玉洞真仙降世,應在此人收伏。望差天使齎賜斬妖神劍,付與許遜,助斬妖精,免使黎民遭害。”玉帝聞奏,即宣女童二人,將神劍二口,齎至地名柏林,獻於許遜,宣上帝之命,教他斬魅除妖,濟民救世。真君拜而受之,回顧女童,已飛升雲端矣。後人有詩歎曰:
堅金烈火煉將成,削鐵吹毛耀日明。
玉女捧來離紫府,江湖從此水流腥。
且說江南有一妖物,號曰“孽龍”。初生人世,為聰明才子,姓張名酷。因乘船渡江,偶值大風,其船遂覆。張酷溺於水中,彼時得附一木板,隨水漂流,泊於沙灘之上。肚中正餓,忽見明珠一顆,取而吞之。那珠不是別的珠,乃是那火龍生下的卵。吞了這珠卻不餓了,就在水中能遊能泳。過了一月有餘,脫胎換骨,遍身盡生鱗甲,止有一個頭,還是人頭。其後這個畜生隻好在水中戲耍,或跳入三級巨浪,看魚龍變化,或撞在萬丈深潭,看蝦鱉潛遊。不想火龍見了,就認得是他兒子,噓了一氣,教以神通。那畜生走上岸來,即能千變萬化,於是呼風作雨,握霧撩雲。喜則化人形而淫人間之女子,怒則變精怪而興陸地之波濤,或壞人屋舍,或食人精血,或覆人舟船,取人金珠,為人間大患。誕有六子,數十年間,生息蕃盛,約有千餘。兼之族類蛟黨甚多,常欲把江西數郡滾出一個大中海。
一日,真君煉丹於艾城之山,有蛟黨輒興洪水,欲漂流其丹室。真君大怒,即遣神兵擒之,釘於石壁,今釘蛟石猶在。又揮起寶劍,將一蛟斬訖。不想那孽龍知道,殺了他的黨類,一呼百集,老老少少,大大小小,都打做一團兒。孽龍道:“許遜恁般可惡,欲誅吾黨,不報此仇,生亦枉然!”內有一班孽畜,有叫孽龍做公公的,有叫做伯伯的,有叫做叔叔的,有叫做哥哥的,說道:“不消費心,等我們去把那許遜抓將來,碎屍萬段,以泄其恨。”孽龍道:“聞得許遜傳授了吳猛的法術,甚有本事,還要個有力量的去才好。”內有一長蛇精說道:“哥哥,等我去來。”孽龍道:“賢弟到去得。”於是長蛇精帶了百十個蛟黨,一齊衝奔許氏之宅,一字陣兒擺開,叫道:“許遜,敢與我比勢麼?”真君見是一夥蛟黨,仗劍在手問雲:“你這些孽畜,有甚本事,敢與我相比?”長蛇精道:“你聽我說:
鱗甲棱層氣勢雄,神通會上顯神通。
開喉一旦能吞象,伏氣三年便化龍。
巨口張時偏作霧,高頭昂處便呼風。
身長九萬人知否,繞遍昆侖第一峰。”
長蛇精恃了本事,耀武揚威,眾蛟黨一齊踴躍,聲聲口口說道:“你不該殺了我家人,定不與你幹休!”真君曰:“隻怕你這些孽畜逃不過我手中寶劍。”那長蛇精就弄他本事,放出一陣大風,又隻見:視之無影,聽之有聲,噫大塊之怒號,傳萬竅之跳叫。一任他砰砰磅磅,栗栗烈烈,撼天闕,搖地軸,九天仙子也愁眉;那管他青青白白,紅紅黃黃,翻大海,攪長江,四海龍王同縮頸。雷轟轟,電閃閃,飛的是沙,走的是石,直恁的滿眼塵霾春起早;雲慘慘,霧騰騰,折也喬林,不也古木,說甚麼前村燈火夜眠遲,忽喇喇前呼後叫,左奔右突,就是九重龍樓鳳閣,也教他萬瓦齊飛;吉都都橫衝直撞,亂卷斜拖,即如千丈虎狼穴,難道是一毛不拔?縱宗生之大誌,不敢謂其乘之而浪破千層;雖列子之泠然,吾未見其禦之而旬有五日。正是:
萬裏塵沙陰晦暝,幾家門戶響敲推。
多情折盡章台柳,底事掀開社屋茅?
真個好一陣大風也!真君按劍在手,叱曰:“風伯等神,好將此風息了!”須臾之間,那風寂然不動。誰知那些孽怪,又弄出一番大雨來:則見:石燕飛翔,商羊鼓舞。滂沱的雲中瀉下,就似傾盆;忽喇的空裏注來,豈因救旱。逼逼剝剝,打過那園林焦葉,東一片,西一片,翠色闌珊;淋淋篩篩,滴得那池沼荷花,上一瓣,下一瓣,紅妝零亂,溝麵洪盈,倏忽間漂去高鳳庭前麥;簷頭長溜,須臾裏洗卻周武郊外兵。這不是鞭將蜥蜴,碧天上祈禱下的甘霖;這卻是驅起鯨鯢,滄海中噴將來的唾沫。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