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 否認與反動(2 / 3)

停一息,又說,

“總之,你們媒人的心裏我是知道的,你們要看看青年男女的結合,要看看青年男女的歡愛,你們是首當其衝了。恐怕你們還想,假使沒有媒人,或者媒人罷起工來,豈不是青年男女,無論愛與仇敵,都不成功了麼?人種也就有滅絕的禍!”

來客動著唇很想說,這時和伯從裏邊捧出茶來。於是他們一時又為喝茶的事所占據。

瑀的母親竟靠著頭默默不說,好像飯前一番的悲感所繞的疲倦了。瑀聽的不十分懂,不過還是坐著,看著他們。瑀卻對這位來客陣陣地起了惡感,現在似到了不能容受的蓄積。清的嘲笑,永遠不能使這位來客明了。清的話要算尖酸了,刻毒了,來客稍稍機智一點,他可不將瑀的婚事,在這晚餐席後,各人的沉痛還鬱結著的時候提出來。可是這位笨驢一般的來客,竟一些不知道譏諷,隻要成就他媒人的冤緣的職務似的,當他一邊捧起茶來喝了一碗以後,一邊就向瑀的母親宣布了:

“瑀的婚事,我今天又到謝家去過一趟。恰好又碰著姑娘,不久就要變做你的賢慧的媳婦的人。她坐在窗前,她真是美麗,她一見我就溜進去了。我就向她的父母談起,我不知道瑀今天就回家,我還是向他們說,我到上海,去看過朱先生,朱先生形容很憔悴,說是心不舒服。現在瑀已信去,不久就能回家。瑀的嶽父母都很擔憂,又再三問我是什麼病,他們也說別人告訴他們,瑀是瘦的異樣。我又哪裏說的出病來?我說,讀書過份,身體單弱,病的不過是傷風咳嗽。——傷風咳嗽是實在的,瑀豈不是此刻還要咳嗽麼?不是我撒謊。不過瑀的嶽父母,總代瑀很擔憂。他們說,正是青年,身體就這樣壞,以後怎麼好呢?我說,未結婚以前身體壞,結了婚以後,身體會好起來的。因為你家的姑娘,可以勸他不要操心,讀書不要過度。這樣我們就商量結婚的時期。謝家是說愈早愈好,今年冬季都可以。他們是什麼都預備好了,衣服,妝奩。隻要你們送去聘禮,就可將姑娘迎過來。他們也說,女兒近來有些憂愁,常是飯不吃,天氣冷,衣服也不穿,呆頭呆腦的坐在房內。為什麼呢?這都是年齡大了,還沒有結婚的緣故。總之,那邊是再三囑咐,請你們早些揀日子。現在瑀是回來了,你們母子可以商量,你們打算怎樣辦呢?這是一件要緊的好事,我想瑀的媽也要打個主意。”

他滔滔的講下來,屋內的聲音,完全被他一個人占領去。他說完了又提起別人的茶杯來喝茶。

瑀的母親,一時很悲感的說不出話。而來客竟點火似的說,

“姑娘實在難得,和瑀真正相配。”

於是瑀叫起來,

“不配!請你不必再說!”

來客突然呆著,一時不知所措。其餘的人也誰都驚愕一下。以後來客慢慢的問,

“不配?”

“自然!”

“怎麼不配呢?”

“是我和她不配,不是她和我不配。”

“怎麼說法?嫌她沒有到外邊讀過書麼?”

“你的姑娘太難得了,我不配她。”

“你不配她?”

“是!”

於是這位母親忍不住地說,

“還有什麼配不配,兒呀,這都是你爸爸做的事。現在你為什麼慣說些奇怪的話?我現在正要同你商量,究竟什麼時候結婚,使王家叔可以到那邊去回複。”

“我全不知道。”

“你為什麼竟變成這樣呢?”

“沒有什麼。”

“那麼還說什麼配不配呢?”

“我墮落了!有負你母親的心!”

他氣喘悲急的,而不自知的來客又插嘴說,

“你隻要依你的媽就夠了。”

“不要你說,我不願再聽你這無意識的話!”

“呀?”

“兒呀,你怎麼意這樣呢?王家叔對你是很好意的,他時常記念著你的事,也幫我們打算,你為什麼這樣呢?”

“媽媽,我沒有什麼,你可安心。因為這些媒人,好像殺人的機器似的,他搬弄青年的命運,斷送青年的一生,不知殺害了多少個男女青年。因此,我一見他,我就恨他。”